北史_列传卷二十九部分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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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阅典籍:《北史》——「北史·列传卷二十九」原文
杨侃,字士业,酷爱弹琴读书,更喜好计谋筹划。当时,他的父亲杨播家族中许多人在朝廷取得高官厚爵,子弟们也早已显达,而惟独杨侃不与人交游,公卿大臣很少有人知道他。亲朋好友劝他出来做官,他说:“如果有良田,还会发愁没有收成?只恨自己没有才能啊!”三十一岁那年,承袭华阴伯的爵号。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聘请他为录事参军。南梁豫州刺史裴邃想偷偷袭击北魏,暗中收买寿春人李瓜花、袁建等人,让他们为内应。裴邃已经调集好军队,担心寿春守将觉察,便故意给魏军写信说“:北魏开始在马头那里驻军戍守,听说又想修筑白捺的旧城。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便向那里发动小规模进攻。这也需要在欧阳营建堡垒,做好交战的准备。现在,军队已经集中,单等着听你们的回信。”长孙承业的幕僚想给裴邃写信以实相告,说并没有修建白捺城的意思。而杨侃却说:“白捺是一座小城,并不是形胜地险的要地,裴邃调集兵力,送来书信,虚构了一套攻打白捺的谎话,难道会没有别的阴谋吗?”长孙承业便说“:录事你可以给他写一封回信。”杨侃写信给斐邃,说:“你调集兵力,想来别有用意,何必编造攻打白捺的谎言?你别有用心,我们已经估计到了,不要认为我们这里没有人才。”裴邃收到信后,认为自己的意图已被识破,便遣散军队。李瓜花等人因为与南军约好时间却没有见着,便互相告发,被处死的有数十家。裴邃后来竟袭击寿春,进入城墙外的小城圈后又退了回去,驻扎在黎桨、梁城一带,不分白天黑夜抢掠。长孙承业奏请朝廷任杨侃为统军。
后来,雍州刺史萧宝夤在本州谋反,长孙承业去讨伐他,朝廷任命杨侃为行台左丞。军队到达恒农,杨侃对长孙承业说“:现在叛贼把守潼关,完全占据着有利的地形,应该向北攻取蒲坂,赶快坐船到达西岸,设置兵力,置敌于死地。如果士气旺盛,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的贼兵,一定望风而逃。各处平定之后,长安自然会被攻克。如果我的计谋可以采用,请求做您的先锋。”承业同意他的谋略,派自己的儿子长孙子彦等率领骑兵与杨侃在恒农渡河,占据了石锥壁。杨侃向当地发布文告说“:现在军队暂且驻扎在这里,一面等待大部队的到来,一面察看这里人心的向背情况。如果前来投降的,还让你们各回各村,等候我军燃起三次烽火,你们也点燃烽火响应,以表明投降的诚意,不点燃烽火响应的就是不愿投降的村庄,理应将全村杀戮。”居民便互相传告,实际上不想投降的,也点燃烽火诈降。一夜之间,火光照亮数百里。围攻华州的敌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各自散去。长安平定,杨侃出了很大的力。
建义初年,他任岐州刺史。北海王元颢叛乱,占据洛阳,四处攻掠。孝庄帝下诏命杨侃为北中郎将。孝庄帝渡黄河北退,拉着杨侃的手说:“我停止你许多别的职务,调任现在的职务,正是为了今天。不过,你家里老老小小有一百来口,如果跟着我,要受很大的连累。你可以回到洛阳,以后再图谋大事。”杨侃说:“我宁可全家被杀戮,也不愿废除君臣之间的情义。”坚决要求陪同孝庄帝。他被任命为度支尚书,兼任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孝庄帝率军南返,元颢命南梁将领陈庆之把守北中城,自己占据黄河南岸。叛军中有一位夏州的义士替元颢守卫黄河中的一块阵地,偷偷写信给魏军,请求破坏叛兵架设的浮桥以立功。尔朱荣率领军队到这里,浮桥破除,接应部队却没有跟上,义士的人都被元颢的叛军杀死。尔朱荣想退回。然后再图进攻。杨侃说:“如果现在就回去,人们会大失所望。不如召集百姓,搜罗木材,多捆绑大筏,再加上舟船,沿黄河广为停放,在数百里内,都摆出渡河的架势。元颢不知道要防守哪里,一旦渡河成功,一定能立下大功。”尔朱荣高兴地同意了。于是,尔朱荣等在马渚同杨侃渡过黄河。元颢向南退却。孝庄帝重新回到洛阳,杨侃要求解除自己担任的尚书和正黄门的职务。因渡黄河的功劳,他晋爵为济北郡公,朝廷又任他的长子杨师仲为秘书郎。
当时使用的钱,人们多私自铸造,显得又薄又小,以至于风能吹动,还能在水上飘浮,一斗米因而需钱一千。杨侃奏报,允许人们与官府一起铸造五铢钱,让人乐意去干,私铸钱币的流俗积弊就会改变。孝庄帝采纳了他的建议。后来,又任他为侍中,加封为卫将军、右光禄大夫。
孝庄帝图谋除掉尔朱荣,杨侃与内弟李..、城阳王元徽、侍中李..等都参与了这个预谋。尔朱兆入据洛阳,杨侃当时正在休假,便逃到华阴。普泰初年,尔朱天光占有关西一带,派杨侃儿子的岳父韦义远招抚他,发誓立盟,要饶恕他的罪过。他的从兄杨昱恐怕使全家遭祸,让他答应尔朱天光。认为假如天光自食其言,不过他一人受害,可以保全一家百口人的性命。杨侃到了尔朱天光那里,被杀害。
杨椿字延寿,原来字仲考,孝文帝赐为延寿。他性情宽厚谨慎,在宫内任给事,与兄长杨播一起在皇宫任职。后来任中部法曹,断案公正,孝文帝很赞许他。文明太后驾崩,孝文帝五天不吃饭,杨椿进谏说:“圣贤者的礼数,哀毁但不摧残自己的性命,陛下纵然想在千秋万代留下贤美的名声,但您想国家该怎么办?”孝文帝被他的话感动,便开始进粥。转而授给他宫舆曹少卿,加任给事中,出任为豫州刺史,又调任梁州刺史。
开初,武兴王杨集始投降北齐,自汉中以北的土地,又成了齐的旧土。杨椿写信给杨集始,用利害关系开导他,杨集始拿着信对使者说:“杨使君的这封信,除去了我的心头病。”便来投降。不久,因母亲年迈解职还乡。以后,又兼任太仆卿。
秦州羌人吕苟儿、泾州屠各、陈瞻等人谋反,皇帝下诏任杨椿为别将,隶属安西将军元丽讨伐叛军。贼兵占据峡谷以固守,有人计谋设下伏兵以阻止他们的出入,等到他们粮食吃完再发动进攻;有人建议砍伐山上的树木,放火焚烧贼兵。杨椿说“:这都不是好的办法呀。贼兵窜入深山,正是躲避灭亡的命运。现在应该严令全军将士不要轻举妄动,贼兵一定认为我军见形势险要不敢向前,心中轻视我军,然后乘其不备掩杀过去,可以一举平定。”便缓师待敌。贼兵果然出来抢掠,杨椿便用军中的驴马引诱他们。然后乘夜衔枚进袭,斩杀陈瞻,传首三军。杨椿升任太仆正卿。
起先,献文帝时有蠕蠕族一万多户前来降附,居住在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年又背叛离去,只剩下一千多户。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请求将他们迁移安置在淮北,以防止他们叛乱。朝廷命杨椿去迁移他们。他上书说“:边远的民族不会图谋华夏,夷人们也不会扰乱中华。所以,前代君主之所以时常到远离京城的边疆巡幸,正是为了使近处的人高兴,远方的人归顺。现在,新归服的人很多,如果过去归服的被迁移,新归服的心里一定很不安,我认为这样做不妥。”此时,朝廷的高级官员都不同意杨椿的意见,便迁移蠕蠕族百姓到济州沿黄河居住。等到元愉在冀州谋叛,自立为帝,这些人果然都渡过黄河投奔叛军,所到之处任意抢掠,与杨椿所预料的一样。
以后,杨椿又任朔州刺史。在州中被廷尉揭发,说他以前任太仆卿时,招引百姓偷偷耕种放牧用的土地三百四十顷,依照法律应判刑五年。尚书邢峦根据正始时的补充法律,奏说杨椿的罪应该罢职除名,将他的户口注册在偷盗一类,同族的人都不能做官。宣武帝因新律已经颁布,不应再杂用过去的法律,下诏判决,以赎罪论处。
以后,杨椿又任定州刺史。自从道武帝平定中山,设置了许多军府,以起威慑作用。共有八军,每军各配兵士五千名,领取俸禄的主帅每军各四十六人。自从中原稍微安定,八军的兵士逐渐减少,并转移到南部戍守,每军的兵士只剩下一千多名。然而,主帅的数目却和从前一样,耗费的俸禄一点也没减少。杨椿上表要求裁掉四军,减少主帅一百八十四人。杨椿在定州时,因为在修筑黑山的道路之后,又砍伐树木,私自建造寺院,为此役使兵士,被御史弹劾,因而被除去名号。
以后,他多次调任雍州刺史,晋号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不久,又以原来的官职加任侍中,兼尚书右仆射,担任行台,指挥关西所有的军队。他忽患急病,多次上书乞求解职,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让萧宝夤代替他为刺史、行台长官。杨椿回到故乡,遇到儿子杨昱即将返回京城,告诉杨昱奏劾宝夤赏罚由己,不按照正常的法律制度,恐怕对朝廷有二心。杨昱回到京城,当面启奏给明帝和灵太后,都不采纳。等到萧宝夤加害御史中尉郦道元,还上表替自己辩解,说被杨椿父子所诽谤。
建义元年(528),杨椿被任为司徒。永安初年,又晋位为太保,加侍中衔,给予后部鼓吹的赏赐。元颢进入洛阳,杨椿的儿子杨昱被元颢俘获。杨椿的兄弟杨顺、杨顺的儿子杨仲宣、杨椿哥哥的儿子杨侃、弟弟的儿子杨遁一起跟随皇帝到河内,因而被元颢怀疑。因为杨椿家世代声望很高,元颢恐怕失去人们对他的信任,所以没有加罪杨椿。很多人替他担忧,劝他带领全家外出躲避。杨椿说“:我家里里外外一百来口人,到哪里去躲?只有坐等命运的摆布啊!”
庄帝收复洛阳。回到宫中,杨椿多次上书请求退职养老。朝廷允许他穿侍中的官服,赐给朝服一套,八尺床帐、小桌子、手杖;可以不上朝;乘有座位的车子,车前套上四匹马,车上配上扶手;派两人专门负责朝廷和他之间的联系;命他所居住州县一年四季按礼节慰问他的健康情况。杨椿奉命在华林园辞别,庄帝走下御座,拉着他的手流着眼泪说:“您是先帝时的旧臣,实在是朝中的元老。但是,您志趣高尚,执意不肯留下来。既然我难以违拗您的意志,临别深感凄凉悲切。”杨椿也长长叹息,想要下拜,庄帝亲手拉起,不让他跪拜。赐给他丝绸布匹,派羽林军护送他。百官同僚在城西张方桥为他饯行,过路的人看了没有不感叹的。杨椿临行时,告诫子孙们说:
“我们家刚到魏时,就被待为上客。从开始到今天,家中不断出现享有二千石俸禄的方面大员,朝廷对我们的照顾很多。在婚丧嫁娶的时候,一定厚加赏赐;来往的宾客,也一定送给酒肉和饮食。所以,所有的亲戚朋友没有不满意的。立国之初,男子们喜欢穿色彩鲜艳的丝绸做的衣服。我虽然不记得上谷翁时候的事,却记得清河翁时的服饰。常见清河翁穿着棉布做的衣服,腰里扎着皮带子,常常告诫家中所有的男子:你们今后如果富贵超过了今天,千万不要积蓄一斤金子、一百匹以上的丝绸,因为这样就算是富贵了。不许平生去追求利益,不许与权势之家结成婚姻。我们兄弟几个,不能遵行这一要求。现在你们的服饰车马越来越华丽,我因此知道恭行节俭的操行,逐渐不如前辈了。另外,我们兄弟如果都在家,一定一起吃饭;如果有人外出走得不远,没有回来,一定等他回来。有时等了很长时间还没回来,大家就忍着饿继续等待。我们兄弟八个,现在还有三个活着,所以,不忍心单独吃饭啊。再则,我们兄弟终生不分居,不分财产。你们都亲眼看见了,不是虚假的。如果听说你们小一辈的兄弟们出现单独做饭吃饭的,那么,这又不如我们老一辈的。我现在不算贫贱,然而,住的房屋宅院,并不华丽壮观,也不装饰,是因为忧虑你们今后不长进,不能保守住它们,恐怕会被有权有势的人家夺走。
“国都没有南迁时,朝廷法度严苛。太和初年,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在内廷供职,兄长杨播在高祖身边,我和兄弟杨津在文明太后身边。当时的口谕都由内臣传达。十天盼望秘密得到一件事,朝臣们便不满意。内臣们多有将皇帝和太后的口谕偷偷告诉外廷大臣的,也有人在太后和高祖间互相传话,离间他们母子关系的。我们兄弟间互相告诫说‘:今天我们侥幸成为二圣的近臣,周旋在他们母子之间有很多难处,应该分外谨慎。再则,朝廷人事复杂,也不容易处理,纵然被责怪申斥,也不要轻易多说。’十多年来,不曾说过一个人的过错。有时被二圣责怪,我们便回答说:‘我们不是不听别人议论,而是恐怕不审慎,贻误您的听闻,所以不敢说。’以后仍然不打小报告。偶尔听到二圣之间的传言,也不敢传播。太和二十一年(497),我从济州来到京城,在清徽堂参加宴会。高祖对各大臣说‘:在北都时,太后处事严格明断,我常常得以倚仗。周围的人因此有了流言蜚语,能使我们母子和好的,惟有杨播兄弟。’便举杯赐兄长和我饮酒。你们假如万一能蒙受主上的知遇,应该说话十分谨慎,不要轻易说别人的坏话。
“我常常思忖:自己的文韬武略,才能技艺,家族的声望、亲戚的奥援,都不如别人,然而却位至侍中、尚书,四次任九卿,十次为刺史,又为光禄大夫、仪同、开府、司徒、太保,兄弟杨津现在也当上了司空,其原因正由于我们忠诚勤谨,说话慎重,不曾议论别人的过失。不论地位高低,对人都以礼相待,所以,才会有今天啊。听说你们仿效世俗的人,因而有坐着接待宾客的,有奔走于权势之门的,有随意议论别人过失的。至于看见有权有势的人就敬重他,看见地位贫贱的人就轻慢他,这是做人最大的过失,立身最大的缺点啊。我们家到魏做官以来,自高祖以下共有七人做郡的太守,三十二人做州的刺史,在朝廷内外显赫的地位,一般人家很少能比得上。如果你们能保存我们家的礼节,不要骄奢淫逸、傲慢无礼,对别人宽容谦让,足可以免除他人的指责和讥刺,能够成为有专长有声望的人。我今年才七十五岁,自己估量精力还可以朝拜天子,但是,之所以坚决要求退隐,正是想让你们知道天下满足二字的含义,这应成为咱们家族的法规,而不是一味追求千载的虚名。你们能记住我的话,我去世之后再也没有值得悔恨的事情了。”
杨椿回到华阴,过了一年,被尔朱天光所害,人们没有不怨仇痛惜的。太昌初年,朝廷赠给他太师、丞相、都督、冀州刺史。
杨津,字罗汉,原来的字叫延祚,孝文帝命他修改,才叫现在的字。他从小端庄谨慎,以器度恢宏被称赞。十一岁,任侍御中散。当时,孝文帝年幼,文明太后临朝执政,杨津曾进入宫内随侍在孝文帝左右。一次他忽然失声大咳,吐了好多血,赶忙藏到衣袖中。太后听到咳声,又没看到什么,问他原因,便以实相告。以后,他以敬慎被太后赏识。赐给他绢一百匹,升为符玺郎中。杨津因自己处在皇宫禁地,所以不与别人交游,同族和亲朋都很少见到他。司徒冯诞与杨津从小结成朋友,杨津见他地位显赫,每次遇上常常退避。冯诞召请他时,也大多以身体不适推辞不去。冯诞十分恼火,而杨津与他的关系更远。有人问他:“司徒是你小时候的朋友,为什么见外呢?”杨津答道:“为势要巨家所厚爱,谈何容易?只求保全我现在的情形,也就很满足了。”转任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一职。孝文帝南征,命杨津为都督、征南府长史。
景明年间,宣武帝到北芒巡游,杨津陪同。太尉、威阳王元禧谋反,宣武帝逃入华林。当时,直阁中也有人与元禧密谋过,都一起叛变。元禧被平定,宣武帝对朝臣们说:“直阁内有一半都是叛党,不是十分忠诚的怎能会不参与这次阴谋?”因而,任杨津为左中郎将,迁任骁骑将军。
他出任岐州刺史,不管大事小事,都亲自处理,终日孜孜不倦。有一个武功人买了三匹绢,在离城十里的地方被盗贼抢劫。这时,有一个使者骑着马赶到,被抢劫的人把情况告诉给了他。使者来到州城,将这件事报告给杨津。杨津便发布文告,说有一个人穿着某种颜色的衣服,乘着某种颜色的马,在城东十里的地方被人杀害,不知道姓名。如果家里有人,可赶快认领收尸。有一个老婆婆哭着出来说死者是自己的儿子。于是,杨津派骑兵去追捕,连人带赃一起获得。从此,岐州全境畏惧敬服。至于地方官吏有贪求财货的,杨津不公开张扬他们的罪过,常常用私人书信的方式批评他们。于是,官吏们既感激又发奋,没有再违犯法纪的。因母亲去世,他离职守丧。
延昌末年,朝廷起用他为华州刺史,与哥哥杨播先后任职该州,人们传为佳话。原先,这里征收调绢,度量用的尺子特别长,当事者又借机侵欺,互相隐瞒求利,百姓叫苦连天。杨津便下令按公家的尺子度量百姓输纳的调绢,质量好的赏识一杯酒,质量差的也收下,但不让喝酒以显示对他的羞辱。于是,百姓互相劝勉鼓励,官调收得又快又好。
孝昌时,北部军镇动乱,侵犯旧京平城,朝廷便加封杨津为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不久,转任左卫,加封抚军将军衔。杨津开始接受朝廷命令,率军据守灵丘,而贼兵首领鲜于修礼从博陵攻来,定州形势十分危急。杨津便指挥军队向南奔赴,才到定州城下,没有扎下营垒,而定州的军队刚刚被打败。他认为贼兵乘胜进攻,士气高涨;魏军远道而来,将士疲劳,营垒未结,不可与敌人交战,想指挥军队退入州城,再找机会攻敌。定州刺史元固认为敌兵既然进逼城下,不可以向他们示弱,便关闭城门,不让杨津的军队入城。杨津挥刀要杀死把守城门的,军队才得以入城。敌兵果然晚上攻来,见栅栏内空无一人,然后离去。以后,敌人进攻州城的东面,已进入城外作防御用的土城。刺史关闭小城的东门,城中发生骚乱,杨津率军开门出战,敌兵退却,人心才安定。
不久,他任定州刺史,又兼任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原来,杨津的哥哥杨椿在定州获罪,是因为钜鹿人赵略写举报信所引起的。杨津上任后,赵略全家逃走。杨津便行文劝慰,让他还家。于是全州上下对他都很敬服,远远近近的人都称颂他。当时,贼兵首领鲜于修礼、杜洛周残酷地抢掠定州境内,州城孤立独存于两支贼兵之间。杨津修理战争器械,加固城墙。又在城中离城墙十步的地方挖掘地道,放置火炉,熔化铁水,偷偷地烧灌围城敌兵。贼兵互相传告说“:不怕利槊坚城,就怕杨公的铁星。”杨津给贼首元洪业等人写信劝谕,并授给他们铁铸书券,许诺给官爵,让他们谋图杀死首领毛普贤。元洪业等人感奋觉悟,回信说准备杀死毛普贤。又说“:贼兵想围攻州城,就是为了得到城内的北人。城中所有的北人必须全部杀死。”杨津认为城内的北人虽然是贼党,然而都在掌握之中,不忍心把他们杀死。只是把他们集中在内城,派兵看守。将吏无不被他的仁慈所感动,朝廷开初送来铁券二十枚,委托杨津分发,他根据贼兵首领们的情况,暗中送给他们。鲜于修礼、毛普贤都因此被部下杀死。
不久,杜洛周围攻定州城,杨津尽力防守。朝廷下诏加封他为卫将军,将士中立功的由他进行奖赏,士兵免除徭役八年。葛荣用司徒的高位劝说杨津投降,杨津大怒,斩杀来使以断绝他的妄想。自从定州被围攻,历经三年,朝廷却无力拯救。杨津便派长子杨遁突围到蠕蠕族头领阿那..瞔里,请求他讨伐贼兵。杨循日夜向阿那瞔哭泣请求,阿那瞔派他的从祖吐豆发率领精锐骑兵增援。前锋已经到达广昌,敌兵把守住隘口,蠕蠕族的骑兵便退了回去。杨津的长史李裔带领敌军入城,他奋力拼杀,不能取胜,被敌人抓获。杜洛周脱去他的衣脱,关在地牢中许多天,准备将他烹死。由于敌兵将领劝止,杨津才免于被害。杨津曾经见到李裔,当着所有敌兵将领的面,用大义斥责他,说时声泪俱下,李裔十分惭愧,负责看守他的人将这情况报告给杜洛周,杜洛周没有斥责他。葛荣吞并了杜洛周,杨津又被葛荣拘押,葛荣失败,他才回到洛阳。
永安二年(529),杨津兼任吏部尚书。元颢叛投南朝后又向中原进攻,孝庄帝要亲自讨伐,命杨津为中军大都督,兼任领军将军。还没有出发,元颢攻入洛阳。元颢失败后,杨津便搬到宫中住宿,亲自洒扫皇宫。还派他的二儿子杨逸将府库封闭,派兵把守。孝庄帝从外地回到洛阳,杨津到北邙迎接,痛哭流涕地表示谢罪。孝庄帝对他大加表彰和宽慰。不久,命他为司空,加封为侍中。尔朱荣死后,朝廷命杨津以原来的官职兼任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把讨伐胡人的重任交给了他。
杨津受命后立即赶到邺城,准备从滏口攻入敌人占领区域。恰遇尔朱兆等人已攻克洛阳,相州刺史李神等人商议,想与杨津一起献出城池,与尔朱兆通好讲和,杨津不同意。他认为二儿子杨逸已经任光州刺史,兄长杨椿的儿子杨昱任东道行台,正召集部队,在梁、沛一带防守。杨津想东进与他们会合,再作进一步打算。他率领轻骑部队向济州进发,渡过黄河。尔朱仲远已经攻陷东郡,因而,他的打算无法实现,便回到洛阳。普秦元年(531),在洛阳遇害。太昌初年,追赠为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刺史,谥号为孝穆。
杨逸,字遵道,有用世出仕的才干,离开家入仕,被任为散骑侍郎,因建立功勋,朝廷赐爵为华阴男。建义初年,孝庄帝因避乱仍住在河阳,杨逸单独去拜谒,孝庄帝特任命他为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职。朝廷祸乱不断,孝庄帝更加恐惶,命杨逸昼夜陪伴着他,杨逸常常睡在御床旁边。孝庄帝曾半夜对杨逸说:“昨晚看见一个异人,幸亏你在,我才不害怕。”他又升迁为南秦州刺史,加任散骑常侍。当时年龄才二十九岁,在方伯中,没有比他更年轻的。因为到南秦州的道路阻塞,他又改任光州刺史。
当时,连年灾歉,杨逸想用仓库的粮食赈济百姓,而管理粮食的衙司害怕获罪,不敢开仓。杨逸说:“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命。如果开仓获罪,我甘心情愿。”遂开仓放粮,然后向朝廷申报。右仆射元罗以下许多人认为公家储备不多,坚持不同意。尚书令、临淮王元..认为应该贷给二万石,朝廷下诏同意贷给五万石。杨逸发放粮食之后,那些老弱残疾,不能独立生存的人,仍然在忍饥挨饿。杨逸又在州城门口设置施粥厂养活他们,即将饿死而因此获得活命人数以万计。孝庄帝听说后,十分称赞他的做法。杨逸为政,爱惜百姓,却十分憎恨豪绅猾吏。他广布耳目,惩恶扬善,了了分明。他的士兵到下边出差,都自带干粮。有人请他们吃饭,虽在隐蔽的屋子里,他们也不敢进去,都说,杨使君有千里眼,怎能瞒得过他呢?
他的父亲杨津在洛阳被害,尔朱仲远也派人在光州将他杀害。官吏百姓如失掉自己的亲人,不管是城市乡村,都专门做斋饭祭奠他。一个月以内,祭奠他的到处不断。
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幼时,嘴好像不能说话,而风度却深沉敏慧,出入各种场合,不曾嬉戏玩闹。六岁学习史书,十一岁读《诗经》、《易经》,喜好《左氏春秋》。幼时丧母,曾到舅父源子恭家。舅父请他喝酒,问他读什么书,他回答说“:读《诗经》。”舅父又问“:读到《渭阳》这一篇吗?”他便抽噎痛哭。舅父也欷虚欠哀叹,便把酒席撤掉。舅父后来对他的父亲杨津说:“原来认为秦王不太聪明,从今以后,当刮目相看。”
杨愔一家四代同居,十分兴隆,上学的就有三十多人。学馆的前面有一株花红树,果实落在地上,其他孩子都争着去拾,杨愔却坐在那里不动。他的叔父杨日韦正巧到学馆中,看见后十分惊奇,对老师说:“这孩子恬静裕如,有我们的家风。”他家院子里有一片竹林,便为 杨愔在竹林边盖了一间房,让他单独住在里面,经常用铜盘端着饭给他送去。用这来督促其他孩子,说:“你们如果像遵彦那样谨慎,也可以在竹林旁给你们盖房子,用铜盘端肉让你们吃。”杨愔的从父兄长黄门侍郎杨昱对他特别器重,曾对别人说“:这孩子的童齿没有换掉,就已经是我家的龙文骏马;再有十年,他可以驰骋在千里之外。”杨昱与十多人赋诗, 杨愔看了一遍便能背诵,没有一个地方错漏的。长大后,他能够口齿清楚地讲话,声音动听,风韵英俊颖悟,举止潇洒。人们见了,没有不敬佩和惊异的。有见识的人都说他前程远大。
正光年间,他跟随父亲杨津到并州。他的性格既恬淡,又喜好山水,便进入晋阳西边的县瓮山读书。孝昌初年,杨津任定州刺史, 杨愔也随父亲到职所。他因立有军功被封为羽林监,朝廷赐爵魏昌男,他没有接受。中山被杜洛周攻陷,他全家被囚禁。不久,杜洛周失败,又被葛荣拘禁。葛荣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 杨愔做妻子,又逼迫他任伪职,他借口有病,嘴里偷偷含上一大口牛血,当众吐出,装着声音喑哑,不能说话。葛荣信以为真,不再逼迫他。
永安初年,他回到洛阳,被封为通直散骑侍郎,年仅十八岁。元颢占据洛阳时,他的堂兄杨侃任北中郎将,镇守河梁。他正巧来到杨侃这里,两人夜晚一起来到黄河。杨侃虽奉命迎接孝庄帝渡河到北方避难,而实际上他却想偷偷南逃。 杨愔劝阻了他,二人一起随孝庄帝到达建州。杨愔任通直散骑常侍。他看到世事动荡,很不平静,志在引退,便谢病辞职,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人邢邵隐居在嵩山。
孝庄帝诛杀了尔朱荣,他的堂兄杨侃参与朝政的讨论和决策。朝廷任命他的父亲杨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他随父亲来到任所。有一个叫杨宽的邯郸人,请求以大义跟随他们讨伐尔朱兆。 杨愔请求父亲收留他。不久,孝庄帝驾崩,杨愔当时正想回京城洛阳,行至邯郸,到杨宽家,却被杨宽拿获,送给相州刺史刘诞,刘诞因 杨愔出身于享有盛誉的大家,十分同情他,让长史慕容白泽制止了杨宽,派队主巩荣贵押送杨愔回洛阳。到了安阳亭,杨愔对巩荣贵说:“我家数代都是国家的忠臣,竭诚为魏室效劳。家破国亡,才落到这种处境。我成了俘虏,还有什么面目面对君主的仇人!请给一条绳子让我自尽,你把我的头颅割下,还可以得到赏赐。”巩荣贵深被感动,便和他一起逃跑, 杨愔投奔了高昂兄弟。
他奔逃数年,来到齐神武帝高欢驻扎的信都,便到辕门报名求见,幸蒙高欢接见。他赞扬高欢的功劳,陈述自己一家遭遇的灾难,言词哀痛悲切,涕泪横流。高欢听了动容改色,便任他为行台郎中。他随军向南攻打邺城,路经杨宽住的村庄,杨宽在他的马前叩头请罪。他说:“人不讲恩义,大概也属常理。我不恨你,你不用害怕。”当时,邺城没有攻下,高欢命他写祭天的文章,刚把文章烧掉,邺城就被攻克,因此,他转任大行台右丞。当时,霸业初创,军国事务繁忙,文告檄文命令都出自他和崔悛之手。
他的父兄都被尔朱氏杀害,因此,常常按礼守丧,吃的只有盐和米。由于过分悲哀,他形容消瘦。神武帝可怜他,常常开导宽慰。韩陵之战,他逢战先登,同僚们都惊奇感叹,说:“他是一介儒生,现在变成了武士。仁者必勇,看来不是虚论。”不久,上表请求解职,回家料理丧事。一门之内,被赠给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封号的二人,赠给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的三人,仆射、尚书的五人,刺史、太守的二十多人。追赠荣誉之盛,古今都没有过。灵柩出发时,送丧的仪仗、卫队连绵二十多里,参加葬礼的近万人。这一天,正值深冬严寒,风大雪厚,他赤脚而行,哀号痛哭,看见的人无不悲痛。不久,他被朝廷征召回晋阳,仍担任原来的职务。
他的堂兄杨幼卿任歧州刺史,因直言进谏,违忤了圣旨而被诛杀。他听说后悲痛恐惧,由于哀伤刺激,疾病发作,赶快被送到雁门用温泉治疗。郭秀一直嫉妒他的才能,因而写信恐吓他说:高王想把你送到朝廷治罪,你赶快逃跑吧。他在水边丢下自己的衣帽,制造成投水自杀的假象,改名隐姓,自称叫刘士安,避入嵩山,与和尚昙谟征等人一起隐居。他又潜逃到光州,进而东入田横岛,以教书为业,海上的人们都叫他刘先生,太守王元景在暗中保护他。
神武帝高欢听说他还活着,派他的从兄杨宝猗带上书信慰问他,派光州刺史奚思业搜求访问,极有礼貌地将他送回。高欢见他归来十分高兴,封为太原公、开府司马,转任长史,又授予大行台右丞,封为华阴县侯,调任黄门侍郎,他娶了平民的女儿为妻。
乾明元年(560)二月,他被齐孝昭帝诛杀,时年五十。
杨愔是一位贵家出身的公子,早年就有很高的声誉,风度仪表,光彩照人,被朝野称道。家庭遭难,只剩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以及兄长们的孙女几个人,他抚养幼孤,友慈温和,都出于仁爱宽厚之心。他为人重情义,轻财货,朝廷赐给他的东西,都分给了亲属。弟侄们十多人都跟着他生活,一起举火做饭。多次遭受困危,历尽艰辛,一饭的恩惠,他必定重重报答;攸关性命的仇恨,却不再计较。
他担任铨选官员的职务二十多年,把奖励提拔人才当成自己的责任。然取人多注重言谈和容貌,因而不断招致诽谤,认为他的用人,就好像穷人买瓜,单取大的,他听了也不以为然。他聪明强记,见了人半面就不会忘记。每次召请人,或者只称姓,或者只呼名,没有叫错的。后来有一个被选拔的人叫鲁漫汉的抱怨说“:因为自己长得猥琐,所以不被您认识。”杨愔说“:你曾在元子思的坊前骑一头秃尾巴草驴,看见我也没有下来,用一把竹编的方扇遮住面孔,我怎么不认识你?”鲁漫汉对他十分惊服。 杨愔又跟他开玩笑说“:从人的名字可以看出他的大体,漫汉果然名不虚传。”他又让下属官吏喊人的名字,误把卢士深叫成士琛,卢士深自己出来纠正,他说“:卢郎温润爽朗,所以比成美玉。”
杨愔位居庙堂重职,综理国家机衡,千头万绪,却神情专一,从不松懈。天保五年(554)以后,朝廷失德,维持政务,匡救时局,全靠他一个人。每当天子临轩问政,公卿大臣拜授之后,他代替天子发号施令,宣读诏册,语气温和清晰,神态英俊勃发,群臣看了听了,没有不悚然感动的。自从身居高位,断绝了私人交往。他轻于财货,重视仁义,朝廷给他的赏赐,积累起来有好多万,他都分给亲友。箱子里只有数千册图书。太保、平原王高隆之与他比邻居住,他看见高家门前有几个富贵的胡人,便对左右的人说“:我的门前幸亏没有这些东西。”他的性格周密谨慎,常常觉得自己做的很不够。每听到诏命,脸上就失去正常的颜色。
文宣帝病情加重,因为常山、长广二王与文宣帝关系较近,很以文宣帝身后的事情为念。 杨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王高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助朝政,并以为常山、长广二王威望较高,因而,他们对二王都存有猜忌之心。开初在晋阳,因要为文宣帝送殡,天子居丧的地方,朝臣议论让常山王住在东馆,想奏报的事先向他咨询决定,二十天后停止。仍想让常山王随文宣帝的棺木到邺地,留下长广王镇守晋阳。辅助幼主的执政们又生疑心,让两位王爷都到邺城。侍中燕子献献计,想让太皇太后住进北宫,朝政归她料理。另外,自从天保八年以来,赏赐的爵位太多太滥。这时, 杨愔先上表请求解除开封王的封爵,所有跟着获取恩荣的都免去职务。因此,那些原来受宠邀恩的人失去了职务,都倾心于常山王和长广王。平秦王高归彦开始和 杨愔等人同心同德,后来与他们产生分歧,把执政大臣们怀疑二王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本人。可朱浑天和又常常说:“如果不诛杀二王,少主就不会安全。”宋钦道面奏少帝,说二王威权过重,应该赶快让他们离开朝廷。少帝不同意,说:“你可与执政大臣们商量这件事。”杨愔等人提议将二王调出京城任刺史,又认为少帝太仁慈,恐怕不可以这样启奏。便把奏章送给皇太后,详细叙述朝廷的安危。有一个叫李昌仪的宫人,是北豫州刺史高仲密的妻子,因受高仲密的株连被送入宫中,太后与李昌仪十分亲密。太后将奏章让李昌仪看了,李昌仪又秘密地报告给了太皇太后。 杨愔等人又认为不可以让二王都离开京城,便奏请朝廷,让长广王任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事。
二王拜受职务,在尚书省大会群臣。 杨愔等人准备一起赴宴,郑子默制止说:“事情难以估量,不可轻易前去。”杨愔说“:我们忠诚为国,哪有常山王拜受职务,不去赴宴庆贺的道理?何必忽然产生这样的顾虑?”长广王早晨在录尚书省的后室埋伏下数十名家丁,又与席上几个勋贵大臣相互通知,并且与他们相约:“劝酒到 杨愔等人面前时,我各劝双杯,他们一定推辞,我第一声说:‘捉酒!’第二声说‘:捉酒!’第三声说‘:为什么还不捉?’你们就将他们拿下。”宴会上就照这样办了。 杨愔大声说:“你们这些叛逆,想杀害忠良吗?我尊崇天子,削去诸侯,赤心报国,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待我。”常山王想缓和这件事,长广王说:“不行!”于是, 杨愔及可朱浑天和、宋钦道都遭到拳脚棍杖的殴打,个个血流满面,各被十多人挟持着。长广王等派薛孤延、康买在尚药局拿获了郑子默,子默叹道:“不听聪明人的话,落得这个下场,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
二王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着 杨愔等急急忙忙来到云龙门。都督叱利骚不让他们进入,便派骑兵将他杀死。开府成休宁把守宫门,高归彦劝说他,才得进入。他们将 杨愔等推到幼主面前。长广王及高归彦把守在朱华门外。太皇太后在昭阳殿接见他们,太后和少帝站在太皇太后旁边。常山王将头叩在砖地上,跪着行走几步说:“我与陛下都是亲骨肉, 杨愔等人想专擅朝政,作威作福。自王公以下,一个个重足而立,屏气而息。权臣互为唇齿,造成了朝廷的混乱。如不早日除掉他们,必然成为宗社的祸害。我与长广王高湛等以国事为重,贺拔仁、斛律金等爱惜献皇帝开创的基业,一起抓获 杨愔等人,带进宫中,没有敢杀戮。专擅的过失,罪该万死。”
少帝当时默然不语,领军刘桃枝一伙站在皇宫外的台阶上守卫,握着刀,怒气冲冲地向上看着,少帝不敢看他们。太皇太后命令他们放下武器,他们不答应。太皇太后大声喝道“:你们今天不要脑袋了!”他们才退下。太皇太后问 杨愔在哪里,贺拔仁答:“他的一只眼珠已经被挖出来。”太皇太后悲怆地说道“:杨愔有什么错,留下来不好吗?”便大声对少帝说:“这些叛逆,想杀死我两个儿子。然后再杀我,为什么放纵他们?”少帝仍不说话。太皇太后又恼怒又悲忿,王公们也都哭泣。太皇太后对少帝说“:为什么不安慰你的叔父?”少帝才说“:以天子的地位在叔父面前我都不敢爱惜,难道还爱惜这些汉人吗?只希望给我一条性命,我自会下殿去,这些人任你随便发落。”便将 杨愔等人斩首。长广王因为郑子默过去诋毁过自己,所以,先拔掉了他的舌头,砍断了他的双手。
太皇太后在 杨愔埋葬时,哭着说:“杨郎忠贞而获罪。”用皇宫的金子为他做了一只眼珠,亲自给他安在眼睛里,说“:用这来表表我的心意。”常山王高演也后悔不应该杀死他。
杨愔死后,朝廷让中书令赵彦深代管朝廷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下里对人说“:将要跋涉千里,却杀了千里马而换上一头跛腿驴。太可悲了。”
杨素字处道,从小就胸怀磊落,志向远大,不拘小节。一般人大多不了解他,惟有从祖杨宽惊异他的才能,常常对子孙们说“:处道出类拔萃,是一个特殊的人才,不是你们所能赶得上的。”杨素后来与安定的牛弘志同道合,两人酷爱学习,研讨经典精义,不断有所贯通和发挥。他善于写文章,工于草书和隶书,十分留意于占卜之术。胡须飘逸秀美,大有英雄豪杰的仪表。
北周大冢宰宇文护请他做中外记室,又转礼曹,加大都督衔。周武帝即位,亲自管理朝政,杨素因为他的父亲杨敷坚守节操,被齐军俘获,因而不被朝廷使用。他上表申辩,以至于好多次。周武帝十分恼怒,命令侍卫将他斩首。杨素又进言说:“我侍奉无道的昏君,死是应该的。”武帝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便赠杨敷为使持节、大将军,和谯、广、复三州刺史,谥号忠壮。拜杨素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他逐渐被重用。武帝常命他起草诏书,落笔很快写成,文词和内容都很精彩,武帝十分赞赏,对他说“:好好的自相勉励,不要担忧得不到富贵。”杨素应接道:“只恐怕富贵来逼迫我,我却无心追求富贵呀!”
平定北齐的战役时,杨素请求率领部下作为先锋,武帝答应了他,赐给他一根竹杖,说:“我正想大张旗鼓地驱赶齐军,所以把这件东西赐给你。”杨素跟随齐王宇文宪与齐军在河阴大战,因建立军功被封为清河县子,授予司城大夫,又与宇文宪一起攻克晋州,率军队驻扎在鸡栖原。北齐君主率大军迎战,宇文宪害怕,乘夜逃跑,被齐兵追赶,他的部下四散奔走。杨素与骁勇将领十余人奋力苦战,宇文宪才幸免于难。北齐平定后,杨素被加授开府职衔,改封为成安县公。
不久,又跟随王轨打败南陈将领吴明彻于吕梁一带,奉命管理东楚州的政务。他的弟弟杨慎被封为义安侯。南陈将领樊毅在泗口修筑城池,杨素将陈兵赶走,摧毁了樊毅修筑的城堡。宣帝即位,杨素继承父亲杨敷的爵位为临贞县公,他的弟弟杨约为安城县公。不久,他又随韦孝宽巡行淮南。
隋文帝杨坚任北周的丞相时,杨素与他交情很深,文帝很器重他,命他做汴州刺史。到了洛阳,恰逢尉迟迥叛乱,荥州刺史宇文胄占据武牢关,与尉迟迥遥相呼应,杨素无法东进。文帝拜杨素为大将军,率军进攻宇文胄。杨素将他击败,被调迁为徐州总管,位至柱国,被封为清河郡公,他的弟弟杨岳被封为临贞公。到了隋文帝即位,他被封为上柱国,官至御史大夫。他的妻子郑氏性情偏狭凶悍,杨素对她十分忿怒,说“:我如果做了皇帝,你一定没资格做皇后。”郑氏将他的话报告给文帝,杨素因而获罪被免职。
隋文帝正图谋取得江南。先是杨素多次进呈攻取南陈的建议。不久,文帝就授他为信州总管,赐钱一百万、锦缎一千匹、马二百匹,派他讨陈。杨素驻扎在永安,建造大型战舰,取名叫“五牙”。船上建起五层楼,高一百多尺,左右前后竖起六根桅杆,加起来高一百五十尺,可容纳战士八百人,舰上遍扎旗帜。小一点的战舰叫“黄龙”,可乘士兵一百多人。其余“平乘”、“舴艋”等战船大小各有差别。等到大举讨伐南陈,朝廷命他为行军元帅,率领船队直趋三硖。隋军来到流头滩,南陈将领戚欣率青龙舰一百余艘屯兵守卫在狼尾滩,以阻止隋军的道路。这里地势险要,隋将们十分忧虑。杨素说“:胜负就在此一举。如果白天开船进攻,对方则能看清我们的行动。加之水流迅急,水手无法控制,那么,我们就会失掉这里的有利条件。”于是,隋军夜间发动进攻。杨素亲自率领黄龙舰十艘,悄悄顺流而下;派开府王长袭从南岸袭击戚欣别处营寨的栅栏;命大将军刘仁恩直趋白沙的北岸。天明到达,进攻陈军,戚欣失败。俘虏了许多陈军,安抚后全部释放。隋军秋毫不犯,陈人十分高兴。杨素率领水军顺江东下,战舰船只覆盖了江面,军旗盔甲耀日蔽天。杨素坐在平乘大船上,容貌伟岸雄奇,南陈人看了,都惊惧地说:“清河公杨素真是一尊江神啊!”
南陈的南康内史吕仲肃领军驻扎在岐亭,正把守着江峡,在江北岸的山崖上固定三条铁锁链,拦江横截在上游,用来阻挡敌军的战船。杨素与刘仁恩登上江岸一起进发,先进攻陈军的栅栏,吕仲肃的军队夜间溃败,杨素除掉了拦江的铁锁链。吕仲肃又据守荆州辖下的延洲,杨素派遣巴譙兵卒数千人,乘坐五牙舰四艘,依靠舰上的樯竿捣碎敌军的十多艘战舰,将陈军打得大败,吕仲肃仅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南陈后主派信州刺史顾觉镇守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守公安,都因惧怕隋军而逃之夭夭。巴陵以东再没有人敢于坚守。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请求投降。杨素来到汉口,与秦孝王会合后才返师。被授予荆州总管,晋爵为郢国公,授给长寿县食邑一千户;封他的儿子杨玄感为仪同三司,杨玄奖为清河郡公;赐给绸缎一万匹、粮食一万石,又加上许多金银财宝;又将陈后主的妹妹和十四名女妓赏赐给了他。杨素对隋文帝说:“有地名叫胜母,曾子都不进入。叛逆王谊过去封在郢地,我不愿与他封在同一个地方。”于是,改封为越国公。不久,又授予纳言,转为内史令职。
时隔不久,江南人李棱等叛乱,朝廷命杨素为行军总管去讨伐叛军。文帝命平定叛乱以后,将男子全部杀掉,妇女都赏给士兵,在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罚做苦役。叛逆朱莫问自称为南徐州刺史,用重兵把守京口。杨素率水师从杨子津进击,将朱莫问打败。晋陵顾世兴自称为太守,与他的都督鲍迁等人前来抗拒,杨素将他们攻破,抓住了鲍迁,俘虏贼兵三千多人。他进击无锡的贼帅叶皓,又将他们平定。吴郡的沈玄忄会、沈杰等率兵围困苏州,刺史皇甫绩屡战失利。杨素率军队救援他。沈玄忄会形势窘迫,逃去投奔南沙的贼帅陆孟孙。杨素在松江向陆孟孙的部队发动进攻,将他打得大败,擒获了陆孟孙、沈玄忄会。黟、歙一带的贼帅沈雪、沈能据守栅栏以自我巩固,也被攻下。
江浙贼人高智慧自号为东扬州刺史,吴州总管、五原公元契镇守会稽,因为惧怕高智慧的兵力强盛而向他投降。高智慧将元契的部下全部杀死,元契自杀。高智慧有战舰船只一千多艘,占据了要害地方,军队十分强劲。杨素领军向他进攻,从清晨到下午申时,经过艰苦战斗,打败了贼兵。高智慧逃入大海。杨素追赶他,从余姚渡海直趋永嘉。高智慧抵抗,杨素又将他击败逃走。贼帅汪文进自称为天子,占据东阳,任命他的同党蔡道人为司空,驻守乐安。杨素领兵进讨,全部平定。又攻破永嘉贼首沈孝彻。隋军从这里步行向天台进发,直指临海郡,逐一捕获漏网的贼兵,前后打了一百多仗。高智慧又逃到闽越坚守。文帝因杨素长时间在外面征战,所以下诏派人骑快马传命令他还朝,给他的儿子玄感加上开府衔,赐给绸缎八千段。杨素因余寇没有扫除,恐怕成为后患,又请求出发。朝廷下诏命他为元帅,他又率军来到会稽。
先前,泉州人王国庆是南安一带的豪门大族,杀死了刺史刘弘,占据州城发动叛乱。他认为海上艰难险阻,不是北方人所习惯的,所以不设任何防备。杨素率军渡海,突然前来,王国庆十分惊慌,忙弃城逃走。杨素分别派遣各路将领,从水上和陆地分头追击。此时,南海原有五六百户人家,居住在水上成为亡命之徒,号称为游艇子,高智慧、王国庆想去投靠他们。杨素便秘密派人劝说王国庆,让他杀死高智慧以立功,王国庆在泉州杀死高智慧,余党全部投降,江南彻底平定。文帝派左领军将军独孤陀到浚仪迎接慰劳杨素。他回到京城,慰问者天天不断。朝廷授杨素的儿子杨玄奖为仪同,赐给黄金四十斤,又加上银瓶,里面装上金钱;细绢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三千只、田地一百顷、住宅一处。
杨素代替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高赹一起掌管朝政。杨素性情疏懒而又好计较,大事小事都放在心上。朝臣之间,他只推崇高赹,敬重牛弘,厚待薛道衡,看待苏威好像不存在一样。其他朝臣,大多受他轻慢排斥。他的才情风度超过高赹;至于诚心体国,待人接物的公平恰当,宰相应具有的识见气度,与高赹差得太远了。
不久,文帝令杨素监造仁寿宫,杨素便平山填谷,督责工役十分严厉紧急,工役们死了很多,宫墙旁边常常听到鬼的哭声。等到仁寿宫建成,文帝命高赹前去视察,高赹奏称宫殿过于绮丽豪华,损伤人丁太多,文帝不高兴。杨素害怕,便在皇宫北门启奏独孤皇后说“:帝王按法规定应该有离宫别馆,现在天下太平,建造一座宫殿怎么能算浪费?”皇后将这个道理告诉文帝,文帝的情绪才缓和下来。于是赐给他钱一百万、锦绢三千段。
开皇十八年(598),突厥达头可汗进犯边塞,文帝命杨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监,率兵出塞讨伐,赐给他绸缎二千段、黄金一百斤。原来的边疆守将与突厥打仗,因为担心他们的骑兵来回冲突,因而将战车、步兵、骑兵互相交错配合,用鹿角布置成方阵,骑兵屯扎在里面。杨素说:“这是自我束缚的办法。”于是,他将旧的战法全部抛弃,命令全军变为骑兵的阵势。达头听后十分高兴,认为是天赐的良机,下马对天祝拜,然后率领数十万精锐骑兵杀来。杨素挥军奋击,将敌人打败,达头受重伤逃跑,敌人哭喊着四散而去。文帝下诏赏赐给他细绢二万匹和一根万钉宝带,封他的儿子杨玄感为大将军,杨玄奖、杨玄纵、杨积善都被封为上仪同。
杨素深于权谋韬略,利用机会进攻敌人,战术变幻没有定则,然而,总体上,治军严肃整齐,有违犯军令的,立即斩首,毫不宽待。每次将要与敌人开战,往往寻找将士的过失而将他们处死,多的处死一百余人,少的也不下数十人,他面前流满了鲜血,却谈笑自若。等到与敌人开战,先命一二百人进攻敌人,如能攻破敌阵就算了;如不能攻破而失败回来,不管剩下多少人,全部斩首;再命二百人进攻,方法同前面一样。将士们个个心惊肉跳,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所以战无不胜,他被称为名将。杨素受到文帝的宠爱,他说的话隋文帝没有不听从的,与他一起作战的将士,就是立有很小的功劳也会被记录奖赏。至于别的将领,虽然立有大功,也多被文官们阻止不报。所以,杨素虽然严酷残忍,将士们也愿意跟从他。
开皇二十年,晋王杨广为灵、朔道的行军元帅,杨素做他的长史。晋王屈尊与他交往。杨广被立为太子,出自杨素的计谋。
仁寿初年,他代替高赹为尚书左仆射,朝廷赐给他好马十匹、母马二百匹、奴婢一百口。这年,又命杨素为行军元帅,至云中进击突厥,连续把敌兵打败。突厥逃走,他追到夜里赶上了他们,将要再战,恐怕他们逃跑,便令其他骑兵走在后面,自己亲率两名骑兵和两名投降的突厥人,悄悄地与敌兵一起行走,对方没有觉察。等到他们驻扎时还没稳定下来,他指挥后面的骑兵突然掩杀过来,将敌人打得大败。从此,突厥人远远地逃去,沙漠以南再也没有他们踪迹。因立战功将他的儿子杨玄感晋位为柱国,玄纵为淮南郡公,赏赐物品二千件。
献皇后驾崩,丧葬制度多出于杨素之手。文帝很是赞赏他,下诏说:“君主如人的头脑,大臣好比人的股与肱。共同治理百姓,职责同为一体。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仁寿宫大监、越国公杨素,志向气度恢宏宽阔,对事物变化的洞鉴透彻远大,胸怀辅助时事的韬略,包涵治理国家的才干。我朝王业初开,称霸天下的宏图刚刚奠基,他一出仕就被委以重任。受命出师,擒获和消灭凶恶的贼首,平定了虢和郑。多次秉承朝廷制定的谋略,指挥大军纵横江南;常常接受朝廷颁布的军令,率军长驱于北疆要塞。大军南指,吴越之地便被肃清;王师北临,匈奴族的军队就被摧垮折服。位居尚书省长官,参与军国大事的计谋筹划,在朝廷端正严肃,不谄不骄;说话直抒胸意,毫不隐瞒。谈文学则词气纵横,语言华丽;论武功则谋深虑远,奇招迭出。既能文,又能武,对朕惟命是从。凡委以职责,从早到晚都不怠懈。献皇后气息奄绝,驾离六宫,远别日月,融入白云。坟茔的选择,灵柩的厝置,都委托杨素来料理。皇后的丧事可以依照定礼,但占卜风水,趋吉避凶,却不出于此。杨素对朝廷义重,为国家情深,想使生者和死者都安康泰然,永远无穷。他认为阐释阴阳的书虽然都是圣人所作,但体察其中祸福的道理,尤其需要慎重。便踏遍山川原野,亲自占卜选择,为了寻求最大的吉利,孜孜不倦,奔波不已。终于在京城附近找到一块福地,用以营建陵墓。论起杨素的这种心情,对朝廷实在至诚至孝。他平定贼寇,建立丰功伟业,如不给予奖赏,怎么能申张劝勉奖励功臣的风气!可再封他的一个儿子为义康郡公,食邑一万户,子子孙孙继承不断,其余赏赐仍按旧章。”同时赐给他田地三十顷、绢一万匹、米一万石;金钵一个,里面装满黄金;银钵一个,里面装满珍珠。又赠给绫罗锦缎五百段。
这时,杨素受文帝宠爱越来越重,他的兄弟杨约、从父杨文思、兄弟杨纪以及族父杨异都被封为尚书、列卿。所有的儿子没有任何汗马功劳,都位至柱国、刺史。家里僮仆数千人,后宅的妻妾歌伎,穿着华丽的绸衣的数以千计。府第豪华奢侈,形制有如皇宫。有个叫鲍亨的善于写文章,一个叫殷胄的工于草书和隶书,都是江南的读书人,因为受高智慧牵连沦为奴仆。杨素的亲友故旧,都地位显要。他权势的兴盛,近古以来从未听闻,炀帝杨广初为太子时,猜忌蜀王杨秀,便与杨素密谋,构陷他的罪状,后来竟被废黜。朝臣有违逆他的,虽然忠诚体国有如贺若弼、史万岁、李纲、柳..等人,杨素也暗中中伤他们。如果有人趋附他和他的亲友,虽然没有才干,也一定提拔。朝廷上下都成了这个样子,人们无不因畏惧而依附他。惟有兵部尚书柳述,凭借他是文帝女婿的特殊地位,多次在文帝面前抨击杨素;大理卿梁毗上表说杨素作威作福。文帝渐渐疏远并忌讳杨素,后来诏谕说:“仆射,是国家的辅政大臣,不可以亲自处理细小的事务。只需三五天到尚书省议论一下大事就行了。”表面表示优崇,实际是在削弱他的权力。直到仁寿末年,不再让他全面负责尚书省的事。文帝赐王公以下的大臣射箭,杨素的射术为第一,文帝亲手将外国贡献的价值数万的金精盘赏赐给他。仁寿四年(604),跟随文帝到仁寿宫,赏赐给他的酒宴十分丰盛。
文帝身体不好,杨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宫侍奉他的疾病。这时,皇太子杨广入宫居住在大宝殿,担心文帝会有不测,必须早作防备,便亲手写信,封上送给杨素。杨素便将文帝的情况记录下来,报告给太子,宫人将他的信悄悄送给文帝,文帝看后十分恼怒,文帝宠爱的陈贵人也说太子对她轻狂无礼。文帝发怒,想要召回被废为庶人的长子杨勇。太子与杨素谋划,杨素假借文帝的诏命,让东宫的兵士来宫中守卫,宫门禁止出入,让宇文述、郭衍来指挥。又让张衡侍奉文帝的病。文帝就在这天驾崩,因此颇引起不同的议论。
适逢汉王杨谅反叛,派茹茹天保向东进至蒲州,烧断黄河上的桥;又派王身冉子率军与天保合力坚守。杨素率轻骑五千人袭击,埋伏在渭水渡口,乘夜渡过,天明发动进攻,天保兵败,王身冉子惧怕,献城投降。炀帝下诏将他征还。杨素最初将要出发时,计划着破贼的日子,实际发展都和他估计的一样,炀帝于是命杨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去讨伐杨谅。当时,晋、绛、吕三州州城都被杨谅把守,杨素每地各用二千人吸引他们。杨谅派赵子开率军十余万,修筑险绝的道路,屯据在高壁,布下五十里大阵。杨素命诸将领兵逼近敌营,自己用奇兵进入霍山,攀缘悬崖,越过深谷,急速前进,直捣杨谅的大营,一战将其攻破。杨谅任命的介州刺史梁修罗驻扎在介休,他一听说杨素率军到来,害怕得弃城逃走。杨素领兵进至清源,离并州三十里,杨谅率他的将领王世宗、赵子开、萧摩诃等迎战,又被打破,俘获了萧摩诃,杨谅退守并州,杨素进兵将并州包围,杨谅处境困窘,被迫投降,他的余党全被平息。炀帝派杨素的兄弟修武公杨约拿着他亲手写的诏书慰劳杨素,杨素上表感谢。这一月,他回到京城,又跟随炀帝到洛阳,炀帝命他为营造东京大监。因为平定杨谅的功劳,朝廷授予他的儿子万石、仁行,侄子玄挺为仪同三司,赏赐布帛五千段、罗绮一千匹,杨谅的歌妓二十人也赏赐给他。
大业元年(605),他升为尚书令,朝廷赏赐给东京的住宅一处、布帛二千段。不久,又被授予太子太师,其他官职和过去一样。朝廷前后给他的赏赐无法计算。第二年,又被授予司徒,改封为楚公,实授给食邑二千五百户。这一年因病去世,谥号景武,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和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十郡太守;送给..车京丧车一部、手执木刻班剑的仪仗三十人,前后手执羽葆的仪仗和吹鼓手,谷和麦五千石、布帛五千段,鸿胪寺负责料理丧事。炀帝又下诏为他立碑,以表彰他的丰功伟业。杨素曾将一首长达七百字的五言诗赠给番州刺史薛道衡,词意新颖警拔,风格秀雅超群,成为一时难得的佳作。诗写成不久,就去世了。薛道衡叹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是这样啊!”杨素有文集十卷。
杨素虽有扶立炀帝的谋略和平定杨谅叛乱的功劳,然而却特别被炀帝所猜忌。炀帝对他表面礼遇优隆,而实际上情义甚薄。太史说楚地将有大丧,炀帝因而将他改封到楚。他卧病在床的时候,炀帝每次都令名医去诊治,赐给上等好药,然而却私下问大夫病情,惟恐杨素不死。杨素也知道自己的名位已达到巅峰,所以不肯用药,也不慎重调养。常常对兄弟杨约说:“我难道还需再活下去吗?”
杨素贪图财货,大肆营求产业,东西两京的住宅宏丽奢华,往往早晨建好,晚上又拆掉重造,营建修理没有停止的时候。四方都会繁盛之地,都有他家的旅店、磨房、田园、住宅,其数量以千百计。当时舆论都因此而鄙视他。
杨玄感少年时迟慧晚成,人们大多认为他痴呆,惟有他的父亲杨素常对亲友说:“这孩子不痴呆呀。”长大之后,他胡须秀美,仪表雄俊,喜好读书,精于骑马射箭。二十岁左右,凭借父亲的军功位至柱国,与他的父亲都为二品官员,上朝则一起排列班位。后来,文帝命杨玄感降低一等,玄感拜谢说:“没想到陛下您对我宠爱得这么重,让我在朝廷上也能表示个人对父亲的敬意。”刚任郢州刺史时,到任后暗中布下耳目,了解官吏们的情况,细微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官吏对他敬重佩服,都称赞他有才能。后来调任宋州刺史,因父亲去世而离职。一年多以后,被授予鸿胪卿,继承父爵为楚公,升任礼部尚书。他性情虽然骄傲,却喜爱文学,四海有名的文人学士都喜欢与他结交。
后来,他见朝廷纲纪逐渐混乱,炀帝对他的猜忌越来越重,内心很不安稳,便与兄弟们暗中商议废除炀帝,立秦王杨浩为皇帝。他跟随炀帝征讨吐谷浑,回到达斗拔谷。这时,炀帝周围的官员一个个狼狈不堪,杨玄感准备袭击炀帝的行宫。他的叔叔杨慎说“:将士们尚且一心,国家没有大的变故,不可以图取呀。”玄感才停止行动。此时,炀帝喜欢四处征战讨伐,玄感想借机树立个人的威名,暗中联络各位将领,并且又向兵部尚书段文振提出请求,段文振告诉了炀帝,炀帝对他很是赞许。对群臣说:“将门有将,果不虚传啊。”于是赏赐给他布帛一千段,对他礼遇十分隆重,并让他参与朝政。
炀帝征讨辽东,命杨玄感到黎阳负责督运粮草。他便与武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人密谋,不按时进发。炀帝派使者催促,杨玄感却说:“水路盗贼很多,不能分前后出发。”他的弟弟武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石一起随炀帝征辽,玄感偷偷派人召见他们。这时,隋将来护儿率水师从东莱将渡海向平壤进发,军队还未出动。杨玄感起事没有号召众人的理由,便派家中的仆人假扮成信使,从东方过来,谎称来护儿因耽误了军期而反叛朝廷。玄感便进入黎阳县,关闭城门招募男夫,用帆布代替牛皮做甲胄,设置官吏都按照文帝开皇年间的旧制。又送信给附近州郡,以讨伐来护儿为名,让他们发兵到隋军仓库会合。命东光县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赵怀义为卫州刺史,河内郡的主簿唐..为怀州刺史,拥众万人,准备袭击洛阳。唐..来到河内,骑马奔向东都告发这件事。越王杨侗、户部尚书樊子盖等领兵防御。修武县的人相率把守临清关,杨玄感的军队不能渡河,便在汲郡南面渡过黄河。跟随杨玄感起事的百姓有如集市上的人那样多,不几天,杨玄感屯扎在洛阳上春门,拥众达到十多万。户部尚书樊子盖命河南赞务裴弘策领兵抵抗。裴弘策被打得大败,当地父老乡亲竞相用酒肉慰劳杨玄感的军队。
杨玄感驻扎在尚书省,常常对众人发誓说“:我身居上柱国的高位,家产计有数万金,富贵至极,再也没有别的追求了。现在不顾破家灭族而起兵反隋,是为了解除天下黎民的倒悬之苦,拯救百姓艰难困危的性命呀。”大家听了十分高兴,到辕门请求报效的每天都有数千人。他写给樊子盖的书信上说:
“建忠立义的事情,有很多条道路,遇到机会而采取行动,不能只有一种考虑。昔日伊尹将太甲流放到桐宫,霍光在昌邑废除刘贺,这都在您的思考之内,不再一一列举。高祖文皇帝生下来就承受上天的安排,建造了隋朝的天下,如北斗在天,照耀环宇;如手握宝镜,驾驭太阳;无为而治,却化流成俗;垂衣拱手,而天下太平。现在,炀帝篡夺国柄,本应巩固大隋的基业,却自绝于苍天,灭绝人性,败坏道德,连年大肆挑起战祸,盗贼因此增多;在全国各地大兴土木,人力物力都被耗尽。荒淫无度,贪酒好色,美貌的女子多被他侮辱;喜欢玩鹰斗犬,禽兽都遭受他的荼毒。朝廷中结党拉派,贿赂公行。听信奸邪小人的话,杜绝正直无私者的言路。再加上不停地运送各种物资,徭役往往没有期限,沿途死去的兵卒填满了沟壑,死者的白骨遮盖了原野。黄河以北,千里旷野人烟断绝;江淮之间,一片荒凉,长满了茂密的野草。
“玄感我世代蒙受国家的恩宠,居于上将的位置,先父曾奉先帝的遗诏,说:‘好的子孙替我辅助他,坏的子孙替我除掉他。’所以,我上承先帝的遗旨,下顺天下百姓的心愿,废除这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再立一位明智圣哲的新君。现在,四海同心,天下响应,将士们奋力效命有如去报复个人的仇恨。人们争相趋附,个个为公道义形于色。天意人心,清楚地可以分辨。您独自坚守这座孤立无援的城市,怎么能会长久支持?希望您能把百姓放在念虑之中,把国家放在心头之上,不要拘泥小的礼节,自己留下这个遗憾。说起我们的国家,一旦到了这种地步,提起笔来就潸然泪下,话都不能很好地陈述。”他率军向东都洛阳进发。
刑部尚书卫玄率部队从关中来救援东都,派二万步兵和骑兵渡过鏶河、涧水,向杨玄感挑战。杨玄感假装败退,卫玄带兵追赶,伏兵四起,卫玄的前军全部覆没。过了几天,卫玄又与杨玄感交战。两军刚刚接触,杨玄感令人故意大声呼喊“:官军已经抓住杨玄感了。”卫玄的军队稍一懈怠,玄感率数千名骑兵冲来,卫玄的军队大败,他带着八千人逃跑。杨玄感作战骁勇,力大无比,每次打仗,都亲自挥舞长矛,冲在士卒前面,怒声呼喊叱咤,应战的敌人没有不魂飞胆丧的,评论的人将他比作项羽。玄感还善于抚驭部下,将士都乐意为他拼死战斗,因此,战无不克。卫玄的军队日渐困难,粮食也已吃完,便率全队决一死战,在北邙布下战阵,一天中两军十几次交仗。玄感的兄弟杨玄挺中流箭身亡,玄感将军队稍作退却。樊子盖又派兵攻打尚书省,杀死了数百人。
炀帝派武贲郎陈棱进攻驻守黎阳的元务本,武卫将军屈突通屯扎在河阳,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领兵接踵而来,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儿也率部赶来增援。杨玄感与隋朝前户部尚书李子雄计议说“:屈突通精通军事,如果渡河作战则难决胜负,不如分兵去阻挡他。屈突通的部队不能渡过黄河,那么,樊子盖、卫玄就失去援助。”杨玄感同意这种战术,准备派兵阻挡屈部。樊子盖看出了他的计谋,多次进攻他的营寨,使得玄感的军队无法分兵前进。屈突通挥军渡过黄河,驻扎在破陵。玄感处在两军夹击之中,向西抗拒卫玄所部,向东抵挡屈突通的军队。樊子盖又带队大举进攻,杨玄感屡屡失败。他又与李子雄计议,子雄劝他西入关中,打开永丰仓赈济贫民,三辅之地可一举平定。占据有隋朝储存粮食军资的仓库,在关外与炀帝争夺天下,也可以成就霸业。
恰逢华阴县他们姓杨的一些人来请求做向导,杨玄感便丢下洛阳不攻,向西图谋关中。声言已经打破东都,要进取关西。宇文述等人的军队在后面追赶。到了弘农宫,当地的父老拦住他说:“宫城空虚,又存有很多粮食,容易攻下。进可以断绝敌人的粮食来源,退可以割据宜阳这块地方。”杨玄感认为很对,停下来攻打了三天,城仍没攻下,后面的追兵便赶了上来。杨玄感率军西去阌乡,进至..豆,布阵连绵五十里,与隋军且战且走,一天三次失败。又在董杜原一带布阵,各路追兵又将他打败。他只带着十余名骑兵逃向树林中,准备奔往上洛,敌人的骑兵追来,杨玄感大声呵叱他们,敌兵都畏惧返回。到了葭芦戍,情势十分窘迫,他独与弟弟积善步行逃命,对积善说“:事情已经失败,我不能被别人侮辱杀戮,你可以将我杀死。”积善杀了他,因为自杀不死,被追兵俘获,与杨玄感的首级一起送到炀帝的行宫,在东都市上将他们的尸体肢解。三天后,又将他们的尸体粉碎烧掉,玄感的余部全被平息。
他的兄弟杨玄奖任义阳太守,准备投奔他,被郡丞周旋玉杀死。杨玄纵的兄弟杨万石,从炀帝的行宫逃跑,到了高阳,住在馆舍内,被监事许华与郡兵抓住,在涿郡被斩首。杨万石的兄弟杨仁行,官至朝议大夫,在长安被杀,也被枭首碎尸。公卿大臣请求将杨玄感的姓改为姓枭,炀帝下诏表示同意。
杨约,字惠伯。儿童时曾经爬树,摔下来身体受伤。因此,后来竟成为宦官。性格沉静,内藏诡诈,喜好学习,记忆惊人。哥哥杨素十分喜欢他,凡有什么事情都先与他商量,然后再干。北周末年,靠哥哥杨素的功劳,朝廷给他赐爵为安成县公,拜封为上仪同三司。隋文帝杨坚称帝,他历任长秋卿、..州刺史、宗正、大理二少卿。
当时,皇太子杨勇失宠,晋王杨广暗窥帝位,他因杨素受文帝信任而结交杨约。便用张衡的计谋,派宇文述用金银财宝贿赂杨约,借此表达自己的心意,并劝说道“:操守端正,行事合乎道德,本是做臣子的常理;违反常理,但合乎道义,是明智达观者最好的选择。自古以来,贤人君子,没有不与世事共进退,以避祸保身。你们兄弟功名盖世,在朝内执政多年,朝臣被你们家所屈辱的,能数得过来吗?另外,太子因他继立的目的不能实现,常常对你的哥哥切齿痛恨。你们虽然受到主上的信任,然而,想危害你们的人也很多啊。主上一旦去世,你们到哪里寻求庇护?现在,皇太子不被皇后喜欢,主上一直有废除另立的想法,这是你所知道的。如果请求立晋王为太子,只在你哥哥一句话。如果能在这时建立大功,晋王一定刻骨铭心,不能忘怀。这样,可以解除累卵般的危急,变成泰山般的安稳。”杨约同意这种说法,转告给了杨素。杨素本来很凶险,听完后却十分高兴,拍着手说:“我没有计谋到这一步,幸亏你启发了我。”杨约知道这条计谋可行,又对杨素说:“现在,主上对皇后的话没有不听的。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早日寻找靠山,这样就可以长久地保持荣禄,传福寿给子孙。晋王礼贤下士,声望越来越高,事必亲躬,处处节俭,有帝王的风度,让我看,他一定能治理天下。你如果迟疑,一旦朝廷有了变化,让太子掌握了政权,恐怕灾祸的到来就没有多少日子了。”杨素按这条计策行事,太子杨勇果然被废除。
晋王杨广当了太子,任杨约为左庶子,封为修武公,晋位为大将军。文帝驾崩,杨广派杨约到京城,换掉留守的官员,将被废为庶人的杨勇缢死,然后布置兵马,公布文帝的死讯。炀帝听了,高兴地说“:你哥哥的弟弟果然可堪重任。”即位没几天,就封他为内史令。杨约很有学问,又通达时务,炀帝很信任他。
炀帝在东都洛阳,令杨约到京城替自己祭祀家庙。行至华阴,他看见自己祖先的坟墓,便绕道哭拜,被宪司的官员弹劾,因而坐罪免官。不久,又被任命为浙阳太守。他哥哥的儿子杨玄感当时任礼部尚书,与杨约感情深厚,常悲叹于叔侄分离,忧伤的神色不断表现出来。炀帝问他“:你如此忧愁,该不是为了你叔父吧?”杨玄感俯身下拜,哭着说:“实在是圣上说的。”炀帝也记怀于杨约当日废立的功劳,因此,又将他调回朝廷。他不久去世。
杨宽,字蒙仁。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每次与别的孩子们游戏,一定选择高大的东西坐上去,看见的人都感到很惊异。长大后,很善于写文章,尤其喜欢武艺。二十岁,任奉朝请。父亲杨钧出镇恒州,他请求一起同行以便施展才能。杨钧让他镇守高阙。不久,蠕蠕族叛乱,首领阿那王襄逃到魏国。魏帝命杨钧护送,杨宽也同行。这时,北部边境贼兵围攻镇城,杨钧阵亡,城中军民推举杨宽出面守御。不久,城池陷落,杨宽便北入蠕蠕族的区域。后来,六镇的叛兵被打败,杨宽才回到京城。
广阳王元深与杨宽关系密切,元深犯法得罪,杨宽也被逮捕。孝庄帝元子攸当时任侍中,与杨宽有旧日的感情,便将他藏在自己家中,遇到大赦得免,任宗正丞。北海王元颢从小就器重杨宽,当时,他任大行台北征葛荣,想让杨宽任他的左丞。杨宽因孝庄帝的厚恩还没报答,不能见利忘义,因而推辞。元颢不同意,他的妹夫李神轨对他说:“对一般的人都不能强迫他改变志向,更何况是讲求信义的君子呢?”元颢听后,才停止对杨宽的邀请。
孝庄帝继位,杨宽升任为洛阳令,以都督的职位跟从太宰、上党王元天穆讨平邢杲。军队还未回来,元颢叛魏投降南朝,又带兵进入洛阳。孝庄帝避出,住在河内。元天穆惧怕,召集将领们讨论应对的方略。杨宽劝他直接攻取成皋,各路兵马在伊、洛河之间会合。天穆同意,便率军直趋成皋,命杨宽与尔朱兆为后应。不久,因大家意见不一致,又回师石济。杨宽晚上行军迷失道路,所以,耽误了行期。将领们说杨宽过去与北海王元颢过从甚密,这一次不会再来了。元天穆说:“杨宽不是那种轻于去就的人,我了解他,应该向各位说明。”话刚说完,有人报告说杨宽已经来到。天穆拍着大腿,笑着说:“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赶快出帐迎接,拉着杨宽的手说:“你是我向往的人啊!”杨宽与元天穆一起到太行山中拜见孝庄帝。朝廷仍任他为都督,去平定河内,围攻北中。当时,南梁将领陈庆之替元颢带兵把守北中的北门。天穆驻兵城外,派杨宽到城下劝说陈庆之投降,庆之不答话,过了许久,才说:“你的兄长带军队在这里驻守,想见一面吗?”杨宽答道“:我的兄长既然屈于你的威风,已经成为国家的叛党,失去了做臣子的道理,还见他干什么?”天穆听了,从此对他更加敬佩。
孝庄帝重新回到京城,任杨宽为太府卿、华州大中正,封为澄城县伯。尔朱荣被诛杀,他的从弟尔朱世隆等占据河桥,进逼洛阳。朝廷命杨宽为使持节、大都督,率军保卫京城。尔朱世隆对杨宽说“:难道你忘了大丞相尔朱荣对你知遇很深吗?”杨宽答道“:大丞相对我以礼相待,是朝臣们之间的交往;今天的事情,是对君主应有的节义。”尔朱兆攻陷洛阳,抓获了孝庄帝,杨宽无法回到洛阳,便从成皋投奔南梁。到了建业,听说孝庄帝遇害,他按照君臣的礼节举丧,梁武帝很赞许他的做法。不久,礼貌地将他送回北魏。
孝武帝初年,他任给事黄门侍郎。孝武帝与丞相高欢有矛盾,便招募勇猛的士兵,增加保卫部队,任杨宽为阁内大都督,专门管理皇室的禁卫军。后来跟随孝武帝入关,兼任吏部尚书,因随驾有功,晋爵为华山郡公。大统初年,迁任太子太傅。大统五年(540),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东雍州刺史。
杨宽性格通达敏捷,颇有才干,多次任职州郡,被称为政风清简。历居朝廷要职,有很高的声誉。死在梁州刺史任上,谥号为元。
杨播子侃 播弟椿 椿子昱 椿弟津 津子遁 逸 谧 谧弟 愔燕子献郑颐
杨敷子素 孙玄感 素弟约 约从叔异 敷叔父宽 宽子文恩 纪
杨播,字延庆,弘农华阴人也。高祖结,仕慕容氏,位中山相。曾祖珍,道武 时归国,位上谷太守。祖真,河内、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兴末为广平太守,有 称绩。孝文南巡,吏人颂之,征为选部给事中,有公平誉。除安南将军、洛州刺史, 未之任,卒。赠本官,加弘农公,谥曰简。
播本字元休,孝文赐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饬,奉养尽礼。 擢为中散,累迁卫尉少卿。与阳平王颐等出漠北击蠕蠕,大致克获。迁武卫将军, 复征蠕蠕,至居然山而还。及车驾南讨,假前将军,从至钟离。师回,诏播为圆阵 御之。相拒再宿,军人食尽,贼围更急。播乃领精骑三百,历其船大呼曰:“我今 欲度,能战者出。”遂拥而济,贼莫敢动。赐爵华阴子。后从驾讨破崔慧景、萧愆 于邓城,进号平东将军。时车驾耀威城沔水,上巳设宴,帝与中军彭城王勰赌射, 左卫元遥在勰朋内,而播居帝曹。遥射侯正中,筹限已满。帝曰:“左卫筹足,右 卫不得不解。”对曰:“仰恃圣恩,庶几必争”,于是箭正中。帝笑曰:“虽养由 之妙,何复过是。”遂举卮以赐播曰:“古人酒以养病,朕今赏卿之能,可谓古今 殊也。”除太府卿,进爵为伯。
后为华州刺史。至州,借人田,为御史王基所劾,除官爵,卒于家。子侃等停 柩不葬,披诉积年。至熙平中,乃赠镇西将军、雍州刺史,并复其爵,谥曰壮。
侃字士业,颇爱琴书,尤好计画。时播一门,贵满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独不 交游,公卿罕有识者。亲朋劝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忧晚岁,但恨无才具 耳。”年三十一,袭爵华阴伯。
扬州刺史长孙承业请为录事参军。梁豫州刺史裴邃规相掩袭,密购寿春人李瓜 花、袁建等令为内应。邃已纂勒兵士,虑寿春疑觉,遂谬移云:“魏始于马头置戍, 如闻复欲修白捺旧城。若尔,便稍相侵逼。此亦须营欧阳,设交境之备。今板卒已 集,唯听信还。”佐寮咸欲以实答之,云无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城,本非 形胜,邃集兵遣移,虚构是言,得无有别图也?”承业乃云:“录事可造移报。” 移曰:“彼之纂兵,想别有意,何为妄构白捺?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谓秦无人 也。”邃得移,谓已觉,便散兵。瓜花等以期契不会,便相告发,伏辜者十数家。 邃后竟袭袭寿春,入罗城而退,遂列营于黎浆、梁城,日夕钞掠。承业乃奏侃为统 军。
后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随业讨之,除侃为承业行台左丞。军次恆农,侃白 承业曰:“今贼守潼关,全据形胜。须北取蒲坂,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斗心, 华州之围,可不战而解;潼关之贼,必望风溃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愚计可录, 请为明公前驱。”承业从之,令其子子产等领骑与侃于恆农北度,便据石锥壁。乃 班告曰:“今且停军于此,以待步卒,兼观人情向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侯 台军举三烽火,各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人 遂传相告报。实未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围城之寇,不测 所以,各自散归。长安平,侃颇有力焉。建义初,除岐州刺史。属元颢内逼,诏行 北中郎将。
孝庄徙河北,执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 若随朕行,所累处大。卿可还洛,寄之后图。”侃曰:“宁可以臣微族,顿废君臣 之义。”固求陪从。除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敷西县公。及车驾南还,颢令 梁将陈庆之守北中城,自据南岸。有夏州义士为颢守河中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桥 立效。尔硃荣赴之。及桥破,应接不果,皆为颢屠。荣将为还计,欲更图后举。侃 曰:“若今即还,人情失望,未若召发人材,唯多缚筏,间以舟楫,沿河广布。令 数百里中,皆为度势,颢知防何处?一旦得度,必立大功。”荣大笑从之。于是尔 硃兆等于马渚诸杨南度,颢便南走。车驾入都,侃解尚书,正黄门。以济河功,进 爵济北郡公,复除其长子师仲为秘书郎。
时所用钱,人多私铸,稍就薄小,乃至风飘水浮,米斗几直一千。侃奏听人与 官并铸五铢,使人乐为,而俗弊得改。庄帝从之。后除侍中,加卫将军、右光禄大 夫。
庄帝将图尔硃荣,侃与内弟李晞、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咸预其谋。尔硃兆入 洛,侃时休沐,遂窜归华阴。普泰初,天光在关西,遣侃子妇父韦义远招慰之,立 盟许恕其罪。侃从兄昱恐为家祸,令侃出应,假其食言,不过一人身没,冀全百口。 侃赴之,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幽州刺史。子纯陀袭。
播弟椿。椿字延寿,本字仲考,孝文赐改焉。性宽谨。为内给事,与兄播并侍 禁闱。后为中部法曹,折讼公正,孝文嘉之。及文明太后崩,孝文五日不食。椿谏 曰:“圣人之礼,毁不灭性,从陛下欲自贤于万代,其若宗庙何!”帝感其言,乃 一进粥。转授宫舆曹少卿,加给事中,出为豫州刺史,再迁梁州刺史。
初,武兴王杨集始降于齐,自汉中而北,规复旧土。椿贻书集始,开以利害。 集始执书对使者曰:“杨使君此书,除我心腹疾。”遂来降。寻以母老解还。后兼 太仆卿。
秦州羌吕苟兒、泾州屠各陈瞻等反,诏椿为别将,隶安西将军元丽讨之。贼守 峡自固。或谋伏兵断其出入,待粮尽攻之。或云斩山木,从火焚之。椿曰:“并非 计也。贼深窜,正避死耳。今宜勒三军勿更侵掠,贼必谓见险不前,心轻我军,然 后掩其不备,可一举而平。”乃缓师。贼果出掠,仍以军中驴马饵之。衔枚夜袭, 斩瞻传首。入正太仆卿。
初,献文世有蠕蠕万余户降附,居于高平、薄骨律二镇。太和末叛走,唯有一 千余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镇将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后叛。诏椿徙焉。椿上 书,以为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是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间,正欲悦近来远。今新附者 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安,愚谓不可。时八坐不从,遂于济州缘河居之。及冀 州元愉之难,果悉浮河赴贼,所在钞掠,如椿所策。后除朔州刺史。在州为廷尉奏 椿前为太仆卿,招引百姓,盗种牧田三百四十顷,依律处刑五岁。尚书邢峦据正始 别格,奏罪应除名,注籍盗门,同籍合门不仕。宣武以亲律既班,不宜杂用旧制, 诏依断,以赎论。后除定州刺史。
自道武平中山,多置军府,以相威摄。凡有八军,军各配兵五千,食禄主帅军 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军之兵渐割南戍,一军兵才千余,然主帅如故,费禄 不少。椿表罢四军,减其主帅百八十四人。椿在州,因修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 寺,役兵,为御史所劾,除名。
后累迁为雍州刺史,进号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寻以本官加侍中,兼尚书右 仆射,为行台,节度关西诸将。遇暴疾,频启乞解,诏许之,以萧宝夤代为刺史、 行台。
椿还乡里,遇子昱将还京师,使陈宝夤赏罚云为,不依常宪,恐有异心。昱还, 面启明帝及灵太后,并不纳。及宝夤邀害御只中尉郦道元,犹上表自理,称为椿父 子所谤。
建义元年,为司徒。永安初,进位太保,加侍中,给后部鼓吹。元颢入洛,椿 子昱为颢禽。又椿弟顺、顺子仲宣、兄子侃、弟子遁并从驾河内,为颢嫌疑。以椿 家世显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时人助其忧,或劝椿携家避祸。椿曰:“吾内外 百口,何处逃窜?正当坐任运耳。”
庄帝还宫,椿上书频请归老,诏听服侍中服,赐朝服一袭、八尺床帐、几、杖, 不朝,乘安车,驾驷马,给扶,传诏二人,仰所在郡县四时以礼存问安否。椿奉辞 于华林园,帝下御座,执手流泪曰:“公先帝旧臣,实为元老。但高尚其志,决意 不留,既难相违,深用凄切。”椿亦歔欷,欲拜,帝亲执不听。赐以绢布,给羽林 卫送。群公百寮饯于城西张方桥,行路观者莫不称叹。椿临行,诫子孙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为上客。自尔至今,二千石方伯不绝,禄恤甚多。于亲姻知 故吉凶之际,必厚加赠襚;来往宾寮,必以酒肉饮食,故六姻朋友无憾焉。国家初, 丈夫好服彩色。吾虽不记上谷翁时事,然记清河翁时服饰。恆见翁著布衣韦带,常 自约敕诸父曰:“汝等后世若富贵于今日者,慎勿积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为 富也。”不听兴生求利,又不听与势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 渐华好,吾是以知恭俭之德,渐不如上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盘而食;若有 近行,不至,必待其还。亦有过中不食,忍饥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 故不忍别食也。又愿毕吾兄弟,不异居异财。汝等眼见,非为虚假。如闻汝等兄弟, 时有别斋独食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为贫贱,然居住舍宅,不作壮丽 华饰者,正虑汝等后世不贤,不能保守之,将为势家所夺。
北都时,朝法严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并居内职:兄在高祖左右,吾与津在 文明太后左右。于时口敕,责诸内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嗔嫌。诸人多有 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间传言构间者。吾兄弟自相诫曰:“今忝二圣近臣, 居母之间难,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纵被嗔责,勿轻言。”十余年中, 不尝言一人罪过。时大被嫌责,答曰:“臣等非不闻人语,正恐不审,仰误圣听, 以是不敢言。”于后终以不言。蒙赏及二圣间言语,终不敢辄尔传通。太和二十一 年,吾从济州来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谓诸贵曰:“北京之日,太后严明,吾每 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和朕母子者,唯杨播兄弟。”遂举爵赐兄及我酒。汝等 脱若万一蒙明主知遇,宜深慎言语,不可轻论人恶也。吾自惟文武才艺、门望姻援 不胜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书,四历九卿,十为刺史,光禄大夫、仪同、开府、 司徒、太保,津今复为司空者,正由忠谨慎口,不尝论人之过,无贵无贱,待之以 礼,以是故至此耳。闻汝等学时俗人,乃有坐待客者,有驱驰势门者,有轻论人恶 者;及见贵胜则敬重之,见贫贱则慢易之,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 皇魏以来,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内外显职,时流少比。汝等若 能存礼节,不为奢淫骄慢,假不胜人,足免尤诮,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 惟气力,尚堪朝觐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满足之议,为一门法 耳,非是苟求千载之名。汝等能记吾言,吾百年后终无恨矣。
椿还华阴。逾年,为尔硃天光所害,时人莫不怨痛之。太昌初,赠太师、丞相、 都督、冀州刺史。子昱。
昱字元略,起家广平王怀左常侍。怀好武事,数游猎,昱每规谏。正始中,以 京兆、广平二王国臣多纵恣,诏御史中尉崔亮穷案之,伏法都市者三十余人,不死 者悉除名,唯昱与博陵崔楷以忠谏免。后除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
初,尚书令王肃除扬州刺史,出顿洛阳东亭。酣后,广阳王嘉、北海王详等与 播论议竞理,播不为屈。北海王顾昱曰:“尊伯性刚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 昱对曰:“昱父道隆则从其隆,道洿则从其洿;伯父刚则不吐,柔亦不茹。”坐叹 其能言。肃曰:“非此郎,何得申二父之美。”
延昌三年,以本官带詹事丞。时明帝在怀抱中,至于出入,左右、乳母而已, 不令宫寮闻知。昱谏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浅,备位宫臣,太子动止,宜令翼从。 自比以来,轻尔出入,进无二傅导引之美,退阙群寮陪侍之式。非所谓示人轨仪, 著君臣之义。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咸知,为后世法。”于是诏自今若 非手敕,勿令兒辄出,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转太尉掾,兼中书舍人。
灵太后尝谓昱曰:“亲姻在外,不称人心,卿有所闻,慎勿讳隐。”昱奏扬州 刺史李崇五车载货,恆州刺史杨钧造银食器十具,并饷领军元叉。灵太后令召叉夫 妻,泣而责之。叉深恨昱。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叉之从祖父。舒早 丧,有一男六女,及终丧,元氏请别居。昱父椿集亲姻泣谓曰:“我弟不幸早终, 今男未婚,女未嫁,何便求别居?”不听。遂怀憾。神龟二年,瀛州人刘宣明谋反, 事觉逃窜。叉使和及元氏诬告昱藏宣明,云昱父椿、叔津并送甲仗三百具,谋图不 逞。叉又构成其事。乃遣夜围昱宅收之,并无所获。太后问状。昱具对元氏构衅之 端,言至哀切。太后乃解昱缚,和及元氏并处死刑。而叉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 卒亦不坐。及叉之废太后也,乃出昱为济阴内史。中山王熙起兵于鄴,叉遣黄门卢 同诣鄴刑熙,并穷党与。同希叉旨,就郡锁昱赴鄴,囚讯百日乃还任。
孝昌初,除中书侍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后贼围豳州,诏昱兼侍中,持节催西 北道大都督、北海王颢,仍随军监察。豳州围解。雍州蜀贼张映龙、姜神达知州内 虚,谋欲攻掩。刺史元修义惧而请援,一日一夜,书移九通。都督李叔仁迟疑不赴。 昱曰:“若长安不守,大军自然瓦散,此军虽往,有何益也。”遂与叔仁等俱进, 于阵斩神达,诸贼迸散。诏以昱受旨催督,而颢军稽缓,遂免昱官。寻除泾州刺史。 未几,昱父椿为雍州,征昱除吏部郎中。及萧宝夤等败于关中,以昱兼七兵尚书、 持节、假抚军、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贼失利而返。后除镇东将军、假车骑将军、 东南道都督,又加散骑常侍。于后太山守羊侃据郡南叛,侃兄深时为徐州行台,府 州咸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鲋也见废,奈何以侃罪深,宜呼朝旨。”不许群 议。
还朝未几,元颢侵逼大梁,除昱南道大都督,镇荥阳。颢禽济阴王晖业,乘虚 径进,城陷。昱与弟息五人在门楼上。颢至,执昱下,责曰:“卿今死甘心不?” 答曰:“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楼,正虑乱兵耳。但恨八十老父无人供养,乞小弟 一命,便是死不朽也。”颢将陈庆之、胡光等伏颢帐前曰:“陛下度江三千里,无 遗镞费。昨日杀伤五百余人,求乞杨昱以快意。”景曰:“我在江东闻梁主言,初 下都,袁昂为吴郡不降,称其忠节。奈何杀昱。”于是斩昱下统帅三十七人,皆令 蜀兵刳腹取心食之。
孝庄还,复前官。尔硃荣之死,昱为东道行台拒尔硃仲远。会尔硃兆入洛,昱 还京师。后归乡里,亦为天光所害。太昌初,赠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员外郎,奔免。匿蛮中,潜结渠率,谋报尔硃氏。微服入洛,为尔硃 世隆所杀。椿弟颖,字惠哲,本州别驾。
颖弟顺,字延和,宽裕谨厚。豫立庄帝功,封三门县伯,位冀州刺史。罢州还, 遇害。太昌初,赠太尉公、录尚书事、相州刺史。子辩,字僧达,位东雍州刺史。
辩弟仲宣,有风度才学。位正平太守,爵恆农伯,在郡有能名。还京,兄弟与 父同遇害。太昌初,辩赠仪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赠尚书右仆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时,年九岁,牵挽兵人曰:“欲害诸尊,乞先就 死。”兵以刀斫断其臂,犹请死不止,遂先杀之。永熙初,赠汝阴太守。
顺弟津。津字罗汉,本字延祚,孝文赐改焉。少端谨,以器度见称。年十一, 除侍御中散。时孝文幼冲,文明太后临朝,津曾入侍左右,忽咳逆失声,遂吐血数 升,藏之衣袖。太后闻声,阅而不见,问其故,具以实言,遂以敬慎见知。赐缣百 匹,迁符玺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游,至宗族姻表罕相参侯。司徒冯诞与津 少结交友,而津见其贵宠,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辞疾不往。诞以为恨,而津逾 远焉。人或谓之曰:“司徒,君之少旧,何自外也?”津曰:“为势家所厚,复何 容易!但全吾今日,亦足矣。”转振威将军,领监曹奏事令。孝文南征,以津为都 督、征南府长史。后迁长水校尉,仍直阁。
景明中,宣武游于北芒,津时陪从。太尉、咸阳王禧谋反,帝驰入华林。时直 阁中有同禧谋,皆在从限。及禧平,帝顾谓朝臣曰:“直阁半为逆党,非至忠者安 能不豫此谋。”因拜津左中郎将,迁骁骑将军,仍直阁。
出除岐州刺史,津巨细躬亲,孜孜不倦。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 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 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 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阖境畏服。至于守令 寮佐有浊货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书切责之。于是官属感厉,莫有犯法者。以 母忧去职。
延昌末,起为华州刺史,与兄播前后牧本州,当世荣之。先是,受调绢度尺特 长,在事因缘,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输物,尤好者赐以杯酒而 出;其所输少劣者,为受之,但无酒以示其耻。于是竞相劝厉,官调更胜。
孝昌中,北镇扰乱,侵逼旧京,乃加津安北将军,北道大都督,寻转左卫,加 抚军将军。津始受命,出据灵丘。而贼帅鲜于修礼起于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师南 赴。始至城下,荣垒未立,而州军新败。津以贼既乘胜,士众荣疲,栅垒未安,不 可拟敌,欲移军入城,更图后举。刺史元固称贼既逼城,不可示弱,乃闭门不内。 津挥刃欲斩门者,军乃得入。贼果夜至,见栅空而去。其后,贼攻州城东面,已入 罗城。刺史闭小城东门,城中骚扰。津开门出战,贼退,人心少安。寻除定州刺史, 又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钜鹿人赵略投书所致。及津至, 略举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还业。于是阖州愧服,远近称之。时贼帅鲜于修 礼、杜洛周贱掠州境,孤城独立,在两寇之间。津修理战具,更营雉堞。又于城中 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广作地道,潜兵涌出,置炉铸铁,持以灌贼。贼遂相告曰: “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津与贼帅元洪业等书喻之,并授铁券,许之爵 位,令图贼帅毛普贤。洪业等感寤,复书云欲杀普贤。又云:“贼欲围城,正为取 北人,城中所有人,必须尽杀。”津以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掌握中物,未忍便 杀,但收内子城,防禁而已。将吏无不感其仁恕。朝廷初送铁券二十枚,委津分给。 津随贼中首领,间行送之;修礼、普贤颇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围州城,津尽力捍守。诏加卫将军,将士有功者任津科赏,兵人给 复八年。葛荣以司徒说津。津大怒,斩其使以绝之。自受攻围,经历三稔,朝廷不 能拯赴。乃遣长子遁突围出。诣蠕蠕主阿那瑰,令其讨贼。遁日夜泣诉,阿那瑰遣 其从祖吐豆发率精骑南出。前锋已达广昌,贼防塞益口,蠕蠕遂还。津长史李裔引 贼入,津苦战不敌,遂见拘执。洛周脱津衣服,置地牢下数日,将烹之。诸贼还相 谏止,遂得免害。津曾与裔相见,对诸贼帅以大义责之,辞泪俱发,裔大惭。典守 者以告洛周,弗之责。及葛荣并洛周,复为荣所拘。荣破,始得还洛。
永安二年,兼吏部尚书。元颢内逼,庄帝将亲出讨,以津为中军大都督,兼领 军将军。未行,颢入。及颢败,津乃入宿殿中,扫洒宫掖,遣第二子逸封闭府库, 各令防守。及帝入也,津迎于北芒,流涕谢罪。帝深嘉慰之。寻以津为司空,加侍 中。尔硃荣死,使津以本官为兼尚书令、北道大行台、都督、并州刺史,委以讨胡 经略。津驰至鄴,将从滏口而入。遇尔硃兆等已克洛,相州刺史李神等议欲与津举 城通款,津不从。以子逸既为光州刺史,兄子昱时为东道行台,鸠率部曲,在于梁、 沛,津规欲东转,更为方略。乃率轻骑望于济州度河。而尔硃仲远已陷东郡,所图 不果,遂还京师。普泰元年,亦遇害于洛。太昌初,赠大将军,太傅、都督、雍州 刺史,谥曰孝穆。将葬本乡,诏大鸿胪持节监护丧事。长子遁。
遁字山才。其家贵显,诸子弱冠,咸縻王爵。而遁性静退,年近三十,方为镇 西府主簿。累迁尚书左丞、金紫光禄大夫,亦被害于洛。太昌初,赠车骑大将军、 仪同三司、幽州刺史,谥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当世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以功赐爵华阴男。建义初, 庄帝犹在河阳,逸独往谒。帝特除给事黄门侍郎,领中书舍人。及朝士滥祸,帝益 忧怖,诏逸昼夜陪侍,常寝御床前。帝曾夜中谓逸曰:“昨来举目唯见异人,赖卿 差以自慰。”再迁南秦州刺史,加散骑常侍,时年二十九,时方伯之少,未有先之 者。仍以路阻不行,改光州刺史。时灾俭连岁,逸欲以仓粟振给,而所司惧罪不敢。 逸曰:“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命,假令以此获戾,吾所甘心。”遂出粟,然后申 表。右仆射元罗以下,谓公储难阙,并执不许。尚书令、临淮王彧以为宜贷二万, 诏听贷二万。逸既出粟之后,其老小残疾不能自存活者,又于州门造粥饲之,将死 而得济者以万数。帝闻而善之。逸为政爱人,尤憎豪猾,广设耳目,善恶毕闻。其 兵出使下邑,皆自持粮,人或为设食者,虽在暗室,终不敢进,咸言杨使君有千里 眼,那可欺之。在州政绩尤美。
及其家祸,尔硃仲远遣使于州害之。吏人如丧亲戚,城邑村落营斋供,一月之 中,所在不绝。太昌初,赠都督、豫郢二州刺史,谥曰贞。
逸弟谧,字遵和。历员外散骑常侍,以功赐爵恆农伯,镇军将军、金紫光禄大 夫、卫将军。在晋阳,为尔硃兆所害。太昌初,赠骠骑将军、兗州刺史。谧弟愔, 事列于后。
津弟,字延季。弘厚,颇有文学。位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庄 帝初,遇害河阴,曾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播家世纯厚,为并敦议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性刚毅,椿、津恭谦,兄 弟旦则聚于堂,终日相对,未曾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堂间,往往帏慢 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侍还室,仍 假寝阁前,承候安否。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常旦暮参问,子侄罗列阶 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 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司空,于时府主皆自引寮佐。 人有就津求官者,津曰:“此事须家兄裁之,何为见问。”初,津为肆州,椿在京 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辄对之下 泣。兄弟并皆有孙,唯椿有曾孙,年十五六矣。椿常欲为之早娶,望见玄孙。自昱 已下,率多学尚,时人莫不钦焉。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魏 世以来,唯有卢阳乌兄弟及播昆季,当世莫逮焉。
尔硃世隆等将害椿家,诬其为逆,奏请收之。节闵不许;世隆复苦执,不得已, 乃下诏。世隆遂遣步骑夜围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于华阴,东西两处,无少长皆遇 祸,籍没其家。节闵惋怅久之。
愔字遵彦,小名秦王。兒童时,口若不能言;而风度深敏,出入门闾,未尝戏 弄。六岁学史书,十一受《诗》、《易》,好《左氏春秋》。幼丧母,曾诣舅源子 恭。子恭与之饮,问读何书。曰:“诵《诗》”。子恭曰:“诵至《渭阳》未邪?” 愔便号泣感噎。子恭亦对之歔欷,遂为之罢酒。子恭后谓津曰:“常谓秦王不甚察 慧,从今已后,更欲刮目视之。”
愔一门四世同居,家甚隆盛,昆季就学者三十余人。学庭前有柰树,实落地, 群兒咸争之。愔颓然独坐。其季父适入学馆,见之,大用嗟异。顾谓宾客曰: “此兒恬裕,有我家风。”宅内有茂竹,遂为愔于林边别葺一室,命独处其中,常 铜盘具盛馔以饭之。因以督厉诸子曰:“汝辈但如遵彦谨慎,自得竹林别室、铜盘 重肉之食。”愔从父兄黄门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谓人曰:“此兒驹齿未落,已是我 家龙文;更十岁后,当求之千里外。”昱尝与十余人赋诗,愔一览便诵,无所遗失。 及长,能清言,美音制,风神俊悟,容止可观,人士见之,莫不敬异;有识者多以 远大许之。
正光中,随父之并州。性既恬默,又好山水,遂入晋阳西县甕山读书。孝昌初, 津为定州刺史,愔亦随父之职。以军功除羽林监,赐爵魏昌男,不拜。及中山为杜 洛周陷,全家被囚絷。未几,洛周灭,又没葛荣。荣欲以女妻之,又逼以伪职。愔 乃托疾,密含牛血数合,于众中吐之,仍阳喑不语。荣以为信然,乃止。永安初, 还洛,拜通直散骑侍郎,年十八。
元颢入洛时,愔从父兄侃为北中郎将,镇河梁。愔适至侃处,便属乘舆失守, 夜至河。侃虽奉迎车驾北度,而潜南奔。愔固谏止之,遂相与扈从达建州。除通直 散骑常侍。愔以世故未夷,志在潜退,乃谢病。与友人中直侍郎河间邢邵隐于嵩山。
及庄帝诛尔硃荣,其从兄侃参赞帷幄。朝廷以其父津为并州刺史、北道大行台, 愔随之任。有邯郸人杨宽者,求义从出籓,愔请津纳之。俄而孝庄幽崩,愔时适欲 还都,行达邯郸,过杨宽家,为宽所执。至相州,见刺史刘诞,以愔名家盛德,甚 相哀念,付长史慕容白泽禁止焉。遣队主巩荣贵防禁送都,至安阳亭,愔谓荣贵曰: “仆百世忠臣,输诚魏室,家亡国破,一至于此。虽曰囚虏,复何面目见君父之雠! 得自缢于一绳,传首而去,君之惠也。”荣贵深相矜感,遂与俱逃。愔乃投高昂兄 弟。
既潜窜累载,属齐神武至信都,遂投刺辕门。便蒙引见,赞扬兴运,陈诉家祸, 言辞哀壮,涕泗横集。神武为之改容,即署行台郎中。南攻鄴,历杨宽村,宽于马 前叩头请罪。愔谓曰:“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假惊怖。”时鄴未 下,神武命愔作祭天文,燎毕而城陷。由是转大行台右丞。于时霸图草创,军国务 广,文檄教令皆自愔及崔甗出。
遭罹家难,常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常相开慰。 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 定非虚论。”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 人;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 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卫亘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 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 就雁门温汤疗疾。郭季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 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见沈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 谟征等屏居削迹。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 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 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 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州内有愔家旧佛寺。 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鄴。久之, 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 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 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改 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之 崩,百寮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 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 公。
愔贵公子,早著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 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仁厚。重分义,轻货财,前后赐与,多散之 亲族。群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飡之惠,酬答必重; 性命之仇,舍而不问。典选二十余年,奖擢人伦,以为已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 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以为意。其聪记强识, 半面不忘。每有所召,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 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麹鄣面, 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 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润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镂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耻,谓曰:“我此衣服, 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经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 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 神仪秀发,百寮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 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 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恆若不 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 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 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訚,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 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鄴,留长广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 至于鄴。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 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封王,诸叨窃荣恩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 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硃浑天和又每 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 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 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 密事入宫。太后与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白太皇太后。愔等 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 事。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寮,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 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 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胄约:行酒 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 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反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 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 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 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 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 彦在硃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 “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 共相脣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 律金等惜献皇帝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 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卫,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厉 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 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兒, 次及我耳。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 “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 “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兒性命, 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 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 “以表我意。”常山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毣秃,羖历头生角。”又 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姑,祸也;道 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 作尼,故曰“阿姑”,愔、子献、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云。
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 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尽死,兄弟皆除名。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 杀骐骥而荣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 得者万余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 后遇周文于关中创业,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蠕蠕。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神武 见之大悦。神武旧养韩长鸾姑为女,是为阳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文宣时, 官至侍中。济南即位,委任弥重,除尚书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少发,当狼狈之 际,排众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禽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此!”天统 五年,追赠司空。天和事见兄元传。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太守,自荥阳徙焉。颐聪敏,颇涉文义, 而邪险不良。初为太原公东阁祭酒。天保世,稍迁中书侍郎。与宋钦道特相友爱, 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稍不可制。钦道旧与 济南款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二人权将杨 愔相埒。愔见害之时,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颐 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 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杨敷,字文衍,播族孙也。高祖晖,洛州刺史,赠恆农公,谥曰简。曾祖恩, 河间太守。祖钧,博学强识,颇有干用。位七兵尚书、北道行台、恆州刺史、怀朔 镇将,赠侍中、司空公,进封临贞县伯,谥曰恭。父暄,字宣和。性通朗,强识有 学。位谏议大夫,以别将从广阳王深征葛荣,遇害。赠殿中尚书、华州刺史。
敷少有志操,重然诺,人景慕之。魏建义初,袭祖钧爵临贞县伯。稍迁廷尉少 卿,断狱以平允称。周孝闵践阼,进爵为侯。天和中,为汾州刺史,进爵为公。齐 将段孝先率众来寇,城陷见禽。齐人方任用之,敷不为屈,遂以忧愤卒于鄴。子素。
素子处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世人多未之知,唯从祖宽深异之,每谓 子孙曰:“处道逸群绝伦,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后与安定牛弘同志好学,研 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属文,工草隶书,颇留意风角。美须髯,有英杰之表。
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转礼曹,加大都督。周武帝亲总万机,素以其 父守节陷齐,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素又言曰: “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悟其言,赠敷使持节、大将军、谯、广、复三州 刺史,谥曰忠壮。拜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常令为诏,下笔立成, 词义兼美。帝嘉之,谓曰:“善相自勉,勿忧不富贵。”素应声曰:“臣但恐富贵 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及平齐之役,素请率麾下先驱,帝从之。赐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驱策,故 用此物赐卿。”从齐王宪与齐人战于河阴,以功封清河县子,授司城大夫。复从宪 拔晋州,屯兵鸡栖原。齐主以大军至,宪惧,宵遁。为齐兵蹑,众多败散。素与骁 将十余人尽力苦战,宪仅而获免。齐平,加上开府,改封成安县公。寻从王轨破陈 将吴明彻于吕梁,行东楚州事。封弟慎为义安侯。陈将樊毅筑城泗口,素击走之, 夷毅所筑城。宣帝即位,袭父爵临贞县公,以弟约为安成公。寻从韦孝宽徇淮南。
及隋文帝为丞相,素深自结纳,帝甚器之,以为汴州刺史。至洛阳,会尉迟迥 作乱。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应迥,素不得进。帝拜素大将军,击胄破之。迁徐州 总管,位柱国,封清河郡公,以弟岳为临贞公。及隋受禅,加上柱国,拜御史大夫。 其妻郑氏性妒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郑氏奏之,由是 坐免。
上方图江表。先是,素数进取陈计。未几,拜信州总管,赐钱百万、锦千段、 马二百匹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 置六樯竿,并高百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旗帜加于上。次曰黄龙,置兵百余人。 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举攻伐,以素为行军元帅,引舟师趣三硖。至流头 滩,陈将戚欣以青龙百余艘屯兵守狼尾滩,以遏军路。共地险峭,诸将患之。素曰: “负胜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则见我,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 乃夜掩之。素亲率黄龙十艘,衔枚而下。遣开府王长袭从南岸击欣别栅。令大将军 刘仁恩趣白沙北岸。比明而至,击之,欣败。虏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陈人 大悦。素率水军东下,舟舰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 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
陈南康内史吕仲肃屯岐亭,正据江峡,于北岸缆岩缀铁锁三条,横截上流,以 遏战船。素与仁恩登陆俱发,先攻其栅;仲肃军夜溃,素徐去其锁。仲肃复据荆州 之延洲。素遣巴蜒卒数千,乘五牙四艘,以樯竿碎贼十余舰,遂大破之,仲肃仅以 身免。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皆惧而走。巴陵以 东,无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请降。素下至汉口,与秦孝王会,乃还。拜 荆州总管,进爵郢国公,真食长寿县千户;以其子玄感为仪同三司,玄奖为清河郡 公;赐物万段,粟万石,加之金宝;又赐陈主妹、女妓十四人。素言于上曰:“里 名胜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谊前封郢,臣不愿与同。”于是改封越国公。寻拜纳言, 转内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稜等为乱,以素为行军总管讨之。帝命平定日,男子悉斩,女妇 赏征人,在阵免者从贱。贼硃莫问自称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据京口。素舟师入自杨 子津,进击破之。晋陵顾世兴自称太守,与其都督鲍迁等复来拒战。素逆击破之, 执迁,虏三千余人。进击无锡贼帅叶皓,又平之。吴郡沈玄懀、沈杰等以兵围苏州, 刺史皇甫绩频战不利,素率众援之。玄懀势迫,走投南沙贼帅陆孟孙。素击孟孙于 松江,大破之,禽孟孙、玄懀。黝、歙贼帅沈雪、沈能据栅自固,又攻拔之。
江浙贼高智慧自号东扬州刺史,吴州总管五原公元契镇会稽,以其兵盛而降之。 智慧尽屠其众,契自杀。智慧有船舰千余艘,屯据要害,兵甚劲。素击之,自旦至 申,苦战破之。智慧逃入海。蹑之,从余姚泛海趣永嘉。智慧来拒战,素击走,贼 帅汪文进自称天子,据东阳,署其徒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素进讨。悉平之。又 破永嘉贼帅沈孝彻。于是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郡。遂捕遗逸,前后百余战,智慧遁 守闽越。上以素久劳于外,诏令驰传入朝,加子玄感上开府,赐彩八千段。素以余 寇未殄,恐为后患,又自请行。诏以素为元帅,复乘传至会稽。
先是,泉州人王国庆,南安豪族也,杀刺史刘弘,据州为乱。自以海路艰阻, 非北人所习,不设备伍。素泛海奄至,国庆遑遽,弃州走。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 时南海先有五六百家,居水为亡命,号曰游艇子;智慧、国庆欲往依之。素乃密令 人说国庆,令斩智慧以自效。因庆乃斩智慧于泉州。自余支党悉降,江南大定。上 遣左领军将军独孤陀至浚仪迎劳,比到京师,问者日至。拜素子玄奖仪同,赐黄金 四十斤,加银瓶,实以金钱,缣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三千口、田百顷、宅一区。
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高颎专掌朝政。素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贵之内, 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自余朝臣,多被陵轹。其才艺风 调,优于高颎。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颎远矣。
寻令素监营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及 宫成,上令高颎前视,奏称颇伤绮丽,大损人丁。帝不悦。素惧,即于北门启独孤 皇后曰:“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一宫何足损费。”后以此理谕上, 上乃解。于是赐钱百万、绵绢三千段。
开皇十八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以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出塞讨之,赐物二 千段、黄金百斤。先是诸将与虏战,每虑胡骑奔突,皆戎车步骑相参,与鹿角为方 阵,骑在内。素曰:“此乃自固之道。”于是悉除旧法,令诸军为骑阵。达头闻之, 大喜,以为天赐,下马仰天而拜,率精骑十余万至。素奋击,大破。达头被重创而 遁,众号哭而去。优诏赐缣二万匹及万钉宝带,加子玄感位大将军,玄奖、玄纵、 积善并上仪同。
素多权略,乘机赴敌,应变无方。然大抵驭戎严整,有犯令者,立斩无所宽贷。 每将临寇,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余人,少不下数十,流血盈前,言笑自若。 及对阵,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而还,无问多少,悉斩之。又令 二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心,由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素时贵 幸,言无不从。其从素征代者,微功必录。至于他将,虽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 故素虽严忍,士亦以此愿从。
二十年,晋王广为灵、朔道行军元帅,素为长史,王卑躬交素。及为太子,素 之谋也。仁寿初,代高颎为尚书左仆射,赐良马十匹、牝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 年,以素为行军元帅,出云中击突厥,连破之。突厥走,追至夜及之。将复战,恐 贼越逸,令其骑稍后,于是亲将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不之觉也。侯其顿舍 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虏庭。以功进子玄感位柱国, 玄纵为淮南郡公,赏物二万段。
及献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于素。上善之,下诏曰:“君为元首,臣则股肱, 共理百姓,义同一体。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仁寿宫大监、越国公素,志度恢弘, 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王业初基,霸图肇建,策名委质,受脤出师, 禽翦凶魁,克平虢、郑。频承庙算,扬旌江表;每禀戎律,长驱塞垣。南指而吴越 肃清,北临而獯猃摧服。自居端揆,参赞机衡,当朝正色,直言无隐。论文则词藻 从横,语武则权奇间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处,夙夜无怠。献皇后奄离 六宫,远日云及,茔兆安厝,委素经纪。然葬事依礼,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 于此。素义存奉上,情深体国,欲使幽明俱泰,永保无穷。以为阴阳之书,圣人所 作,祸福之理,特须审慎。乃遍历川原,亲自占择,志图元吉,孜孜不已。遂得神 皋福壤,营建山陵。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平戎定寇,比其功业,若不加褒赏, 何以申兹劝励。可别封一子义康郡公、邑万户,子子孙孙承袭不绝,余如故。”并 赐田三十顷、绢万匹、米万石;金钵一,实以金;银钵一,实以珠;并绫锦五百段。
时素贵宠日隆。其弟约、从父文思、弟纪及族父异并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 劳,位柱国、刺史。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 有鲍亨者善属文,殷胄者工草隶,并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没为奴。亲戚故吏,布列 清显。其盛近古未闻。炀帝初为太子,忌蜀王秀,与素谋之,构成其罪,后竟废黜。 朝臣有违忤者,虽至诚体国如贺若弼、史万岁、李纲、柳彧等,素皆阴中之。若有 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书柳述,以帝 婿之重,数于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言素作威作福。上渐疏忌之,后因出 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 崇,实夺之权,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上赐王公已下射,素箭为第一,上手 以外国所献金精盘价直巨万以赐之。四年,从幸仁寿宫,宴赐重叠。
及上不豫,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侍疾。时皇太子入居大宝殿, 虑上有不讳,须豫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潜 送于上,上览而大恚。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谋 之素,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又令张 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颇有异论。
会汉王谅反,遣茹茹天保往东蒲州,烧断河桥,又遣王子并力拒守。素将轻骑 五千袭之。潜于渭口宵济,比明击之。天保败,子惧,以城降。有诏征还。初素将 行,计日破贼,皆如所量。帝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讨谅。 时晋、绛、吕三州并为谅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赵子开拥众十余万, 筑绝径路,屯据高壁,布阵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自以奇兵深入霍山,缘崖 谷而进,直指其营,一战破之,谅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罗屯介休,闻素至,惧,弃城 而走。进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率其将王世宗、赵子开、萧摩诃等来拒战,又击 破之,禽萧摩诃。退保并州,素进兵围之。谅穷而降,余党悉平。帝遣素弟修武公 约赍手诏劳,素上表陈谢。其月,还京师。从驾幸洛阳,以素领营东京大监。以平 谅功,拜其子万石、仁行、侄玄挺皆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罗绮千匹、谅之妓妾 二十人。大业元年,迁尚书令赐东京甲第一区、物二千段,寻拜太师,余官如故。 前后赏锡不可胜计。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户。其年病薨,谥曰 景武。赠光禄大夫、太尉公、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河十郡太守, 给辒辌车、班剑三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石、物五千段,鸿胪监护丧事。 帝又下诏立碑,以彰盛美。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词气颖拔,风 韵秀上,为一时盛作。未几而卒,道衡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乎!” 《集》十卷。
素虽有建立策及平杨谅功,然特为帝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薄。太史言楚分 野有大丧,因改封素于楚。寝疾之日,帝每令名医诊侯,赐以上药;然密问医人, 恆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极,不肯服药,变不将慎。每语弟约曰:“我岂须更活 邪?”
素贪财货,营求产业,东西京居宅侈丽,朝毁夕复,营缮无已。爰及诸方都会 之处,邸店水硙田宅以千百数。时议以此鄙之。子玄感。
玄感少时晚成,人多谓之痴。唯素每谓所亲曰:“此兒不痴也。”及长,美须 髯,仪貌雄俊,好读书,便骑射。弱冠,以父军功位柱国,与其父俱为第二品,朝 会则齐列。后文帝命玄感降一等,玄感拜谢曰:“不意陛下宠臣之甚,许以公庭获 展私敬。”初拜郢州刺史,到官潜布耳目,察长吏能不,纤介必知,吏人敬服,皆 称其能。后转宋州刺史,父忧去职。岁余,拜鸿胪卿,袭爵楚公,迁礼部尚书。性 虽骄居,而爱重文学,四海知名之士多趋其门。
后见朝纲渐紊,帝又猜忌日甚,内不自安,遂与诸弟潜谋废帝立秦王浩。及从 征吐谷浑,还至达斗拔谷,时从官狼狈,玄感欲袭击行宫。其叔慎曰:“士心尚一, 国未有衅,不可图也。”玄感乃止。时帝好征伐,玄感欲立威名,阴求将领,以告 兵部尚书段文振。振以白帝,帝嘉之,谓群臣曰:“将门有将,故不虚也。”于是 赉物千段,礼遇益隆,颇预朝政。
帝征辽东,令玄感黎阳督运。遂与武贲郎将王仲伯、汲郡赞治赵怀义等谋,不 时进发。帝遣使者逼促,玄感扬言曰:“水路多盗,不可前后而发。”其弟武贲郎 将玄纵、鹰扬郎将万石并从幸辽东,玄感潜遣人召之。时来护兒以舟师自东莱,将 入海趣平壤城,军未发。玄感无以动众,乃遣家奴伪为使,从东方来,谬称护失军 期而反。玄感遂入黎阳县,闭城大募勇夫。于是取颿布为牟甲,署置官属皆准开皇 之旧。移书傍郡以讨护为名,令发兵会于仓所。以东光县尉元务本为黎州刺史,赵 怀义为卫州刺史,河内郡主簿唐祎为怀州刺史,有众且一万,将袭洛阳。唐祎至河 内,驰往东都告之。越王侗、户部尚书樊子盖等勒兵备御。修武县人相率守临清关, 玄感不得济,遂于汲郡南度河。从乱如市,数日,屯兵上春门,众至十余万。子盖 令河南赞务裴弘策拒之,弘策战败,父老竞致牛酒。玄感屯兵尚书省,每有誓众曰: “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为天下 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众皆悦,诣辕门请自效者日数千。及与樊子盖书曰:
夫建忠立义,事有多途,见机而作,盖非一揆。昔伊尹放太甲于桐宫,霍光废 刘贺于昌邑,此并公度内,不能一二披陈。高祖文皇帝诞膺天命,造兹区宇,在F M玑以齐七政,握金镜以驭六龙,无为而至化流,垂拱而天下乂。今上纂承宝历, 宜固洪基,乃自绝于天,殄人败德。频年肆眚,盗贱于是滋多;所在修营,人力为 之凋尽。荒淫酒色,子女必被其侵;耽玩鹰犬,禽兽皆离其毒。朋党相扇,贷贿公 行,纳邪佞之言,杜正直之口。加以转输不息,徭役无期;士卒填沟壑,骸骨蔽原 野;黄河之北则千里无烟,江、淮之间则鞠为茂草。
玄感世荷国恩,位居上将。先公奉遗诏曰:“好子孙为我辅弼之,恶子孙为我 屏黜之。”所以上禀先旨,下顺人心,废此淫昏,更立明哲。今四海同心,九有咸 应,士卒用命,如赴私仇,人庶相趋,义形公道。天意人事,较然可知。公独害孤 城,势何支久?愿以黔黎在念,社稷为心,勿拘小礼,自贻伊戚。谁谓国家,一旦 至此!执笔潸然,言无所具。
遂进逼东都城。刑部尚书卫玄率众自关中来援东都,以步骑二万度瀍、涧挑战。 玄感伪北,玄逐之,伏兵发,前军尽没。后数日,玄复与玄感战。兵始合,玄感诈 令人大呼曰:“官军已得玄感矣。”玄军稍怠,玄感与数千骑乘之,大溃,拥八千 人而去。玄感骁勇多力,每战,亲运长矛,身先士卒,喑鸣叱咤,所当莫不震慑, 论者方之项羽。又善抚驭,士乐致死。由是战无不捷。玄军日蹙,粮又尽,乃悉众 决战,阵于北邙,一日间战十余合。玄感弟玄挺中流矢而毙,玄感稍却。樊子盖复 遣兵攻尚书省,又杀数百人。
帝遣武贲郎将陈稜攻元务本于黎阳。武卫将军屈突通屯河阳,左翊卫大将军宇 文述发兵继进,右骁卫大将军来护兒复来赵援。玄感与前户部尚书李子雄计曰: “屈突通晓兵事,若度河则胜负难决,不如分兵拒之。不能济,则樊、卫失援。” 玄感然之,将拒通。子盖知其谋,数击其营,玄感不果进。通遂济河,军于破陵。 玄感为两军,西拒卫玄,东拒屈突通。子盖复出兵大战,玄感军频北。复与子雄计, 子雄劝之直入关中,开永丰仓振贫乏,三辅可指麾而定。据有府库,东面而争天下, 此亦霸王之业。
会华阴诸杨请为乡导,玄感遂释洛阳,西图关中。宣言已破东都,取关西。宇 文述等诸军蹑之。至弘农宫,父老遮说玄感曰:“宫城空虚,又多积粟,攻之易下。 进可绝敌人之食,退可割宜阳之地。”玄感以为然,留攻三日,城不下,追兵遂至。 玄感西至阌乡,上槃豆,布阵亘五十里,与官军且战且行,一日三败。复阵于董杜 原,诸军大败之。玄感独与十余骑窜林木间,将奔上洛。追骑至,玄感叱之,皆惧 而返走。至葭芦戍,窘迫,独与弟积善步行,谓积善曰:“事败矣,我不能受人戮 辱,汝可杀我。”积善杀之,因自刺不死,为追兵所执,与玄感首俱送行在所,磔 其尸于东都市,三日,复脔而焚之。余党悉平。
其弟玄奖为义阳太守,将归玄感,为郡丞周旋玉所杀。玄纵弟万石,自帝所逃 归,至高阳,止传舍,监事许华与郡兵执之,斩于涿郡。万石弟仁行,官至朝议大 夫,斩于长安。并具枭磔。公卿请改玄感姓为枭氏,诏可之。
玄感之乱,有赵元淑者预谋,诛。又有刘元进,亦举兵应之。
元淑,博陵人。父世模,初从高宝,后以众归周,授上开府,寓居京兆之云阳。 隋文帝践阼,恆典宿卫。后从晋王伐陈,力战而死。朝廷以其身死王事,以元淑袭 父本官,赐物三千段。元淑性疏诞,不事产业,家徒壁立。后授骠骑将军,将之官, 无以自给。时长安富人宗连家累千金,仕周为三原令,有季女,慧而有色。连每求 贤夫,闻元淑,请与相见。连有风仪,美谈笑,元淑亦慕之。及至其家,服玩居处, 拟于将相,酒酣,奏女乐,元淑所未见也。及出,连又致殷勤。元淑再三来,宴乐 更侈于前。因问所须,尽买与之,元淑致谢,连复拜求以女妻之。元淑感而纳焉, 遂为富人。
从杨素平杨谅,以功进位柱国,历德州刺史、颍川太守,并有威惠。入为司农 卿。玄感有异志,遂与结交。辽东之役,领将军、典宿卫,加光禄大夫,封葛国公。 明年,帝复征高丽,以元淑镇监渝。及玄感作乱,其弟玄纵自驾所逃归,路经临渝。 元淑出其小妻魏氏见玄纵,对宴极欢,因与通谋,并受玄纵赂遗。及玄感败,人有 告其事者,帝以属吏,元淑及魏氏俱斩于涿郡,籍没其家。
元进,余杭人。少好任侠,为州里所宗,两手各长尺余,臂垂过膝。属辽东之 役,百姓骚动,元进自以相表非常,遂聚亡命。会玄感起于黎阳,元进应之。旬月, 众至数万,将度江而玄感败。吴郡硃燮、晋陵管崇亦举兵,有众七万,共迎元进, 奉以为主。据吴郡,称为天子,以燮、崇俱为仆射,署百官。帝令将军吐万绪、光 禄大夫鱼俱罗讨焉。为绪所败,硃燮战死。俄而绪、俱罗并得罪。江都郡丞王世充 发兵击之。有大流星坠于江都,未及地而南逝,磨拂竹木皆有声,至吴郡而落于地。 元进恶之,令掘地入二丈得一石,径丈余。数日,失石所在。世充度江,元进遣兵 人各持茅,因风纵火。世充大惧,将弃营。遇反风火转,元进众惧烧而退,世充大 破之。元进及崇俱为世充所杀。世充坑其众于黄亭涧,死者三万人。其后董道冲、 沈法兴、李子通等并乘此而起。素母弟约。
约字惠伯。童兒时尝登树,坠地为查伤,由是竟为宦者。性如沈静,内多谲诈, 好学强记。素友爱之,凡有所为,先筹于约而行。在周末,以素军功赐爵安成县公, 拜上仪同三司。文帝受禅,历位长秋卿、鄜州刺史、宗正、大理三少卿。
时皇太子无宠,晋王广规夺宗,以素幸于上而雅信约,乃用张衡计,遣宇文述 大以金宝赂约,因通王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 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兄弟功名盖世,用事有 年,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宫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 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 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 此时建大功,王必镇铭于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又白 素。素本凶险,闻之大喜,乃抚掌曰:“吾智慧殊不及此,赖汝起余。”约知其计 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匪惟长保荣禄, 传祚子孙。又晋王倾身礼士,声名日盛;躬履节俭,有主上之风。以约料之,必能 安天下。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素遂行其策,太子果 废。
及晋王入东宫,引约为左庶子,封修武公,进位大将军。及帝崩,遣约入京, 易留守者,缢杀庶人勇,然后陈兵发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 即位数日,拜内史令。约有学术,兼达时务,帝甚任之。后加右光禄大夫。
及帝在东都,令约诣京师享庙,行至华阴,见其先墓。遂枉道拜哭,为宪司所 劾,坐免官。寻拜浙阳太守。其兄子玄感时为礼部尚书,与约恩义甚笃,既怆分离, 形于颜色。帝谓曰:“公比忧瘁,得非为叔也?”玄感再拜流涕曰:“诚如圣旨。” 帝亦思约废立功,由是征入朝。未几卒,以素子玄挺后之。
穆字绍叔,暄弟也。仕魏,华州别驾。孝武末,弟宽请以澄城县伯让穆,诏许 之。终于并州刺史,赠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
穆弟俭,字景则。伟容仪,有才行。位北雍州刺史,政尚宽惠,夷夏安之。后 从破齐神武于沙苑,封夏阳县侯,位开府仪同三司、华州刺史。卒,谥静。
子异,字文殊。美风仪,有器局。髫龀就学,日诵千言,见者奇之。九岁丁父 忧,哀毁过礼,殆将灭性。及免丧之后,绝庆吊,闭户读书。数年之间,博涉书记。 周闵帝时,为宁都郡太守,甚有能名,赐爵乐昌县子,后数以军功进爵为侯。隋文 帝作相,行济州事。及践阼,拜宗正少卿,加上开府。蜀王秀之镇益州也,朝廷盛 选纲纪,以异方直,拜益州总管长史,寻迁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后历宗正卿、刑 部尚书,出为吴州总管,甚有能名。时晋王广镇扬州,诏令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 论得失,规谏疑阙。卒于官。子虔逊。
宽子蒙仁,俭弟也。少有大志,每与诸兒童游处,必择高大之物坐之,见者咸 异焉。及长,颇解属文,尤尚武艺。弱冠,除奉朝请。父钧出镇恆州,请随从展效, 乃授高阙戍主。既而蠕蠕乱,共主阿那瑰奔魏,魏帝诏钧卫送,宽亦从行。时北边 贼起,攻围镇城。钧卒,城人等推宽守御。寻而城陷,宽乃北走蠕蠕,后讨六镇贼 破,宽始得还朝。
广阳王深与宽素相昵,深犯法得罪,宽被逮捕。孝庄为侍中,与宽有旧,藏之 于宅,遇赦得免。除宗正丞。北海王颢少相器重,时为大行台北征葛荣,欲启宽为 左丞。宽辞以孝庄厚恩未报,义不见利而动。颢未之许,颢妹婿李神轨谓颢曰: “匹夫犹不可夺志,况义士乎。”乃止。
孝庄践阼,累迁洛阳令,以都督从太宰、上党王元穆讨平邢杲。师未还。属元 颢入洛,庄帝出居河内。天穆惧,集诸将谋之。宽劝天穆径取成皋,会兵伊、洛。 天穆然之,乃趣成皋,令宽与尔硃兆为后拒。寻以众议不同,乃回赴石济。宽夜行 失道,遂后期,诸将咸言宽少与北海周旋,今不来矣。天穆答曰:“杨宽非轻去就 者也,吾当为诸君明之。”言讫,候骑白宽至。天穆抚髀而笑曰:“吾固知其必来。” 遽出帐迎,握其手曰:“是所望也”与天穆俱谒孝庄于太行。仍为都督,从平河内, 进围北中。时梁陈庆之为颢勒兵守北门,天穆驻马围外,遣宽至城下说庆之,不答, 久之乃曰:“贤兄抚军在,颇欲相见不?”宽答:“仆兄既力屈凶威,迹沦逆党, 人臣之理,何烦相见。”天穆闻之,自此弥敬。
孝庄反正,除太府卿、华州大中正,封澄城县伯。尔硃荣被诛,其从弟世澄等 出据河桥,还逼京师,进宽使持节、大都督,随机捍御。世隆谓宽曰:“岂忘大宰 相知之深也?”宽答曰:“太宰见爱以礼,人臣之交耳,今日之事,事君之节。” 及尔硃兆陷洛阳,囚执孝庄帝,宽还洛不可,遂自成皋奔梁。至建鄴,闻庄帝弑崩, 宽发丧尽礼,梁武义之。寻而礼送还。孝武初,除给事黄门侍郎。
孝武与齐神武有隙,遂召募骁勇,广增宿卫,以宽为阁内大都督,专总禁旅。 从孝武入关,兼吏部尚书,录从驾勋,进爵华山郡公。大统初,迁太子太傅。五年, 除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东雍州刺史,即本州也。废帝初,为尚书左 仆射、将作大监,坐事免。周明帝初,拜大将军,从驾兰祥讨吐谷浑,破之,别封 宜阳县公。除小冢宰,转御正中大夫。武成二年,诏宽与麟趾殿学士参定经籍。
宽性通敏,有器干。频牧数州,号称清简。历居台阁,有当官之誉。然与柳机 不协,案成其罪,时论颇以此讥之。保定元年,除总管梁兴等十九州诸军事、梁州 刺史。薨于州,赠华、陕、虞、上、潞五州刺史,谥曰元。子文恩。
文恩字温才。在周,年十一,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寻以父功, 封新丰县子。天和初,行武都太守。十姓獠反,文恩讨平之。复行翼州事。党项羌 叛,文恩又讨平之。进击资中、武康、隆山等生獠及东山獠,并破之。从陈王攻齐 河阴城,又从武帝攻拔晋州,授上仪同三司,改封承宁县公。寿阳刘叔仁作乱,从 清河公宇文神举讨之,战于专井,在阵禽叔仁。又别从王谊破贼于鲤鱼栅。后累 以军功迁果毅左旅下大夫。
隋文帝为丞相,从韦孝宽拒尉迟迥于武陟,与行军总管宇文述击走其将李俊, 遂解怀州围。破尉迟惇,平鄴城,皆有功,进授上大将军,改封洛川县公,寻拜隆 州刺史。开皇元年,进爵正平郡公。后为魏州刺史,甚有惠政,及去职,吏人思之, 为立碑颂德。转冀州刺史。
炀帝嗣位,征为户部尚书,转纳言,改授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宫,以足疾, 不堪趋奏,复授户部尚书,位右光禄大夫。卒官,谥曰定。初文恩当袭父爵,自以 非嫡,遂让弟纪,当世多之。
纪字温范,少刚正,有器局。在周,袭爵华山郡公。累迁安州总管长史,将兵 迎陈降将王瑗于齐安,与陈将周法尚遇,击走之,以功进开府。入为虞部下大夫。 文帝为丞相,改封汾阴县公。从梁睿讨王谦,以功进授上大将军。历资州刺史、宗 正少卿,坐事除名。后寻复其爵位,拜熊州刺史,改封上明郡公。除宗正卿,兼给 事黄门侍郎,判礼部尚书事。迁荆州总管。卒,谥曰恭。
论曰:杨播兄弟俱以忠毅谦谨,荷内外之任;公卿牧守,荣赫累朝,所谓门生 故吏遍于天下。而言色恂恂,出于诚至;恭德慎行,为世师范,汉之陈纪,门法所 不过焉。后魏以来,一门而已。诸子秀立,青紫盈庭,积善之庆,盖有凭也。及逆 胡擅朝,淫刑肆毒,以斯族而遇斯祸,何报施之反哉。愔雅道风流,早同标致,公 望人物所推。夫处乱虐之世,当机衡之重,朝有善政,是也。及寄天下之命,托六 尺之孤,旬朔未几,身亡君辱。进不能送往事居,观几卫主;退不能保身全名,辞 宠招福。朝廷之衅,既已仗义断恩;猜忌之涂,无容推心受乱。是知变通之术,非 所长也。处道少而轻侠,俶傥不羁;兼文武之资,包英奇之略,志怀远大,以功名 自许。属隋文帝将清六合,委以腹心之寄。扫妖氛于牛斗,江海恬波;摧骁猛于龙 庭,匈奴远遁。若其夷凶静乱,功臣莫居其右;览其奇策高文,足为一时之杰。然 以智诈自立,不由仁义之道,阿谀时主,高下其心。营构离宫,陷君于奢侈;谋废 冢嫡,致国于倾危。终使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究其祸败之源,实乃素之由也。玄 感宰相之子,荷恩二世,君之失德,当竭腹心。未议致身,先图问鼎,假称伊、霍 之事,将肆莽、卓之心,人神同疾,败不旋踵。昆弟就菹醢之诛,先人受焚如之酷, 不亦甚乎。约外示温柔,内怀狡算,为蛇画足,终倾国本,俾无遗育,不亦宜哉。 宽闲关夷险,竟以功名自卒。文恩能以爵让,其殆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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